第五章 鲜红的雪并非从空中落下(第9/14页)

但很明显,我们也不能待在掩体里——这意味着我们会被打死或被困。就算不死,活着让俄国人抓俘虏吗?我无法活下来的。

“他们都跑了!”维尔克激动而又惊讶地叫嚷着。

“不,不是所有人,还有些人仍在阵地上,”魏歇特回答道。

但维尔克已经脱掉了他的武装带,冲入了这口沸腾的大锅。我看见他一边跑一边扔掉了沉重的大衣,然后,我扶着魏歇特和格罗梅尔爬上了战壕,他们已经扔掉了一切不必要的行装,匆匆逃命。现在,轮到我了!我是最后一个吗?不是,我看见战壕里还有几个人等待着。还等什么?无非是两种选择——逃命或留下。继续留在掩体里,等着俄国人穿过炮弹的爆炸赶到,这需要极大的勇气。

我是个多么出色的士兵啊!我并未扔掉身上的一切,而是希望带着自己的腰带和所有的装备。奔跑的时候,我马上意识到,自己的速度不够快,于是,我边跑边扔掉了自己的大衣,松开腰带,让身上的东西落在了地上,手里只握着一支鲁格尔手枪。

我冲过地上的弹坑,跌跌撞撞地跑过逃命的士兵丢弃的物品。炮弹在我四周不停地爆炸。这是一场生与死的奔逃。许多人并未能逃至小山丘后,他们无声无息地倒下,或者就是在地上呻吟着,还有些人喊着救命。我怎么救他们?我随时可能倒在他们身边。死亡或身负重伤的恐惧打消了其他所有的念头,我只看见保住自己性命的唯一机会。等到达山丘并藏身于山丘后时,我剧烈地咳嗽起来,浑身被汗水湿透,我的那些战友早已消失在视线外。我被一具尸体绊倒,摔倒在雪地上,这里的雪地一片洁净,几乎没有人践踏过。将我绊倒的这具尸体是施瓦茨下士,他倒在数处伤口所形成的血泊中。从面色上判断,他死了没多久。

随即我发现了自己面前新的危险。数辆T-34在村子前方逡巡,挡住了我们的逃生去路。它们驱赶着前面的几名士兵,这些逃命的德军士兵像兔子那样沿着之字形路线奔跑,试图躲开坦克。但俄国人的坦克用机枪开火了,一些人被射倒在地,随即又被坦克履带碾得粉身碎骨。我必须冲过去!这个念头不断地在我脑中回荡——我必须待在坦克的盲区!子弹在身边呼啸掠过,我突然感到左胸部遭到了重重的一击。中弹了?可我并未觉得有什么削弱了我,并让我放缓脚步,于是我继续向前猛跑。

突然,维尔克出现在我身边,他跪下双膝,大声咳嗽着。

“妈的,我坚持不下去了!这简直是要命!”

我抓住他的胳膊,把他拉了起来,但刚走了几步,他的双腿再次软了下来。他被击中了?就在这时,我惊恐地看见一辆T-34坦克朝着我们冲来。我用尽全身最后的力气跳到了一旁,但维尔克再也站不起来了。坦克履带从他身上碾过,他那惊恐的惨叫声被淹没在坦克的炮声中。它从来不会注意有人被它轧死了。现在,坦克朝着单独的士兵射击着。再也没有阻碍我的东西了:我没命地奔跑起来,肺部喘得像一对陈旧的风箱。终于,我跑到了一个围栏处,纵身跳了过去。我摔倒在另一侧坚硬的地面上。我在地上躺了片刻,汗水从额头流入了眼中。我用手背擦抹额头时才发现,手上全是血,但我摔倒在石块上,手上仅仅被轻微地擦伤。然后我注意到一间支离破碎的小屋,它能为我提供些掩护——我必须赶到那里!我紧走了几步,来到了小屋前。

破裂的房门倒在地上。等我发现残存的墙壁后埋伏着一辆T-34坦克时,已经太晚了。坦克的炮塔盖敞开着,一声雷鸣般的炮击几乎将我的耳膜震碎。突然,一名苏军士兵跳过墙壁走进屋里,随即停住了脚步。我们俩都大吃一惊,相互对望着。此刻的他手无寸铁,而我手里握着一支鲁格尔,正对着他。这个俄国人很年轻,和我差不多大,他不安地盯着我手里的枪。如果他攻击我,我就开枪,但他没动:他只是站在那里,两只手垂放在身体两侧。

我慢慢地向后退去,直到身子碰上了一根横梁。然后我转身朝着河岸处的灌木丛跑去。在那里,我遇到了一群德军士兵,和我一样,他们筋疲力尽,在这里稍事喘息后,他们朝着冰雪覆盖的顿河冰面逃去。大批苏军坦克的机枪火力和炮火集中到了河岸上,冒着可怕的枪林弹雨,这些德军士兵试图渡河逃至对岸的安全处,以便加入到其它德军的行列中,他们完全处在惊慌失措的状态,正为了自己的生存而苦苦挣扎。为了避免落入无情的敌人的手中,他们选择了较小的风险——跨过致命的冰面,就在几分钟前,这里还是一片平静。我也抓住了这根希望的稻草,朝着对岸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