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4年7月19日至9月(第6/23页)
亚当接着告诉我,1940年法国刚战败不久,他收到老朋友洛锡安爵士(当时担任英国驻华盛顿大使)的一封信,催促他致力于德国与英国的和解。洛锡安所指的德国是否为铲除纳粹后的德国(他当然明白亚当痛恨目前的政府),亚当并不确定。不过对他而言,只要希特勒仍然在位,两国之间就算能达成任何“交易”,也丑恶至极,所以他从来没有跟任何人提过这封信。后来他常想,当初自己是不是做错了。
我们整夜没睡,一直聊天,同时聆听屋外若即若离的各种声响。每次听见汽车放慢速度,我都可以从他脸上看到他心里在想什么……
我实在不忍心丢下他,如果我在的时候他们来逮捕他,至少我还可以去警告他的朋友。亚当说亚历克斯·韦特知道一切,如果他被逮捕,亚历克斯知道该怎么做,他觉得西克斯博士也起了疑心,一直催促亚当去瑞士。我也坚持他应该立刻离开,但他不肯,因为顾虑妻子和小孩。他说就算被逮捕,他也会否认一切,希望出狱后能重新再试。凌晨4点,他开车送我回家,并答应我早上会再打电话,让我知道他没事。
洛锡安爵士所属的保守政客集团——所谓的“克利夫登帮”——规模虽小,却一度颇具影响力。这群人虽批评希特勒的做法,却颇同情希特勒欲扫除“凡尔赛和约”(他们一直不同意该和约内容)所带给德国耻辱的企图,以及他解决国内经济问题的显著成就。最重要的是,他们不愿意看见欧洲刚经历过1914—1918年的浴血战争(这些人中有许多都是退伍军人),马上又卷入另一场全面战争;这样不仅将严重削弱欧洲的力量,为海外殖民帝国敲响丧钟,甚至可能摧毁西方文明,让共产主义征服世界。但他们寻求和解的努力,却因为希特勒在国内愈形残酷的政策,以及他不计任何代价想使德国成为欧洲霸权的决心而一再遭遇挫折。这群人中后来有很多被冠上“姑息分子”的恶名。
亚当从未对我解释他参与密谋的实际工作内容。我只知道他每次出国(赴瑞士或瑞典)都借出差之名,锲而不舍地试图与盟军建立和平谈判共识,希望一待行刺希特勒的行动成功后,便立刻开始谈和。
他衷心相信盟军一旦面对“正派的”德国政府,态度必将软化。我不断想打消他这种幻想,坚持唯一最重要的事,便是除掉希特勒这个人,没有别的!我相信接下来发生的许多事件都证明我是对的。
——蜜丝注(1945年9月)
蜜丝直到临终前,都不愿承认她在施陶芬贝格伯爵发动“七月密谋”之前,到底知道多少内情。但根据她各项无意中的暗示,从1943年8月2日首次提及“阴谋”一词,到密谋者不断要求她协助将罗玛莉·舍恩贝格支开柏林,最后更在1944年7月19日的日记中,泄露“我们(即亚当·冯·特罗特与她)同意等到星期五再见面”,都显示她所知道的其实远比她明说出来的多,而且她甚至知道计划行动的确实日期!
7月23日,星期日
亚当·特罗特依约来电,目前一切平安。我告诉他,我打算去波茨坦,会从那边打电话给他。
抵达官邸后看见戈特弗里德·俾斯麦穿着泳衣在喷水池里玩水,天气极热。梅勒妮和罗玛莉·舍恩贝格也在。梅勒妮似乎冷静不少,甚至打算回乡间,好让职员与仆役们觉得生活一切如常。
我告诉他们我很替亚当·特罗特担心。戈特弗里德并不认为他会遭到逮捕,他说现在处境最危险的人是海尔多夫。他在兵变中扮演的角色太明显,而且他提不出不在场证明。
我们讨论到大使的侄子弗里茨·舒伦堡,他以前在海尔多夫手下担任柏林警察局的副局长。谣传星期四他也在班德勒街遭到枪决。战前我在东普鲁士见过他,还记得他年轻时的模样。虽然他曾经是纳粹党员,却早已唾弃当今的政府。昨晚亚当告诉我,他见到了施陶芬贝格的秘书,她描述弗里茨如何奔出他在陆军总部的临时办公室,但在走道上背后中弹受伤,然后被拖进中庭遭枪决毙命。
结果这是讹传。舒伦堡在班德勒街被捕,成为第一批上“人民法庭”受审的人。被判死刑,1944年8月10日被绞死。
下午,我们都睡了个午觉,因为压力令人疲倦。之后,罗玛莉告诉我,戈特弗里德从他办公室壁柜里拿出两大包东西给她看,他不知该如何处理。她问那里面装了什么东西,他说是“做炸弹剩下来的炸药”。她求他赶快扔掉,因为当局一定很快就会来搜,他却不肯,说当初这些炸药非常难弄到,他想留到下次再用。最后她说服他,把包裹藏到地窖里。
打电话给亚当,他仍然没事。和珀西·弗雷吃晚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