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4年7月19日至9月(第8/23页)

我离开办公室,奔去玛莉亚·格斯多夫家。但丹麦代理大使斯蒂恩森也在那里,所以我不能多说;只拼命流眼泪。玛莉亚试着安慰我:一定是搞错了,他不可能涉案的,云云。她若知道真相就好了!但我绝对不能做任何解释。

过了一会儿,海因茨·格斯多夫回家。他自己也有麻烦,因为他的上司,柏林警备司令冯·哈泽将军(我们去战俘营看吉姆·维耶曾斯基就是他安排的)是参与兵变的重要人物,在和戈培尔会面发生严重争执后已遭到逮捕。为什么哈泽不当场就把那个鼠辈给毙了?

好几个人已经自杀;包括将位于东普鲁士的产业拉斯滕堡让给希特勒做最高司令部的伦多夫伯爵。哈登堡王子听说有人去逮捕他,开枪射中自己的胃,伤得很严重。他很早便参与反抗活动,因为施陶芬贝格和维尔纳·海夫腾最后一个周末是去他家过的,所以受到怀疑。结果逮捕他的两名盖世太保,在返回柏林途中发生车祸死了——这是目前唯一的好消息!我们部里的汉斯—贝恩德·海夫腾今天早晨也遭到逮捕,据说他们还发现了名单。

晚上睡在格斯多夫家客厅的沙发上。他们还是没装窗子,不过天气炎热,反正也没有差别。空袭在午夜开始,机群很快便飞到头顶上,我们几乎没时间穿衣服便仓皇钻进隔壁房屋(去年11月烧毁)的地窖里去。敌机投下空雷。这么多年来,这是我头一次一点都不觉得害怕。

事实上,伦多夫先遭到逮捕,到了柏林成功脱逃;但后来又被逮住,之后被处绞刑。

有些名单不可避免(诸如为进行“女武神”计划,必须列出各军事指挥部内负责联络的密谋军官);有些(譬如未来政府的组成人员)却不可宽赦,像是冯·德·舒伦堡大使被列入名单,事先根本没跟他商量过。

7月26日,星期三

早晨法官里克特依旧保持镇静;显然并不知道亚当·特罗特和汉斯—贝恩德·海夫腾涉案有多深,认为一切都是误会,很快就会化解。可是当亚历克斯·韦特走进来,只绝望地看着我,我的眼泪又夺眶而出。法官和莱波尔特都一副惊愕的表情。

我实在没办法待在办公室,决定回家。玛莉亚·格斯多夫已经慌了,彼得·约克·冯·瓦滕堡伯爵(他妹妹是玛莉亚的挚友之一)也被逮捕了。

约克·冯·瓦滕堡伯爵为资深公务员,长期参与反抗活动。他的名字列在密谋者的内阁名单上。

午餐过后,珀西·弗雷来看我。我领他走到屋外的废墟里,告诉他以后我不能再和他见面;常在玛莉亚家出入的人,现在可能都遭到监视,他那辆挂着外国牌照、全新的汽车太引人侧目。现在我们都不应该和外国人交往。他同意最稳妥的做法是,偶尔打电话去“狮窝”(也就是办公室)跟我聊聊。

晚餐前,我一个人在格林瓦尔德里散步,独自坐在长凳上一整个晚上,愈想愈悲哀,不管路人怎么看我。

晚上戈培尔再次在收音机上广播,谈这次谋刺行动,尽可能恶毒地攻击每一个人。不过舆论似乎并不支持政府。街上的行人看起来各个脸色惨白,心情沮丧,甚至不敢直视别人。一位电车车长大声批评戈培尔的谈话,对我说:“真令人作呕!”

但“安全局”对于当时大众反应的报告(战后才公布,且可靠性出奇的高),却显示一般民众及前线部队都不支持该次兵变,就连各教会亦正式发表谴责声明。

毕竟德国境内的反抗运动规模一直不大,只有少数由个人或小集团发起的独立行动,互无关连,又少互通声息。这些行动从谴责不公平待遇、协助遭威胁或迫害的人士,到策划兵变及谋刺希特勒不等。最后的这个极端手段,就连许多最坚决反纳粹的人士都认为是不道德的做法,不可接受。

7月27日,星期四

今天法官里克特告诉我亚当·特罗特的案子愈来愈不乐观。检察官在过滤目前搜集到的证据之后,向西克斯博士的副官证实他们的确找到名单,而且亚当是负责外交事务的副国务卿人选!西克斯似乎仍有意救他出来,亚历克斯·韦特更夜以继日地催促他这么做,至少现在他尚未落井下石。他们希望能争取第三中立国出面干预,但我觉得这样反而对他更不利。

戈特弗里德·俾斯麦每天都进城,和我约在我住处附近的废墟里见面。今天他仍满怀希望,不认为他们会杀亚当,可是他说海尔多夫必定难逃一死;希特勒特别恨他,因为他不仅是纳粹党老党员,还是褐衫军将领之一。据说瓦格纳军需署长已自杀。

戈特弗里德打算明天开车去他在波美拉尼亚的农场赖因费尔特城堡,因他觉得已经在家里乖乖待了一个星期,证明他没什么好怕的,或许现在该离城一段时间。他希望我和罗玛莉·舍恩贝格也一块儿去,但我不可能。我必须假装一切如常,每天仍去上班,即使我根本什么事都没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