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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已近傍晚,外面的光线仍刺得她不停眨眼。天空布满云朵,有一点风,好像比教堂里还要暖和些。她跑过草地,用手遮住灯笼的开口。

谷仓里有一把锋利的小刀,她收拾行李时曾用来割过绳子。她必须把肿胀的淋巴结切开,尤其是当淋巴肿块位于腹股沟处时,它们太接近股动脉了,这很危险。就算洛克没有立即大出血而死,所有的毒素也会直接进入他的血液循环。

伊芙琳穿过谷仓和空荡荡的猪圈,跑进庭院。马厩的门依然敞开着,她能听见里边有动静。她的心脏猛地一跳:“谁在那儿?”她举起灯笼喝问。

管家的母牛站在一个畜栏里,正吃着洒落的燕麦。它抬起头,朝伊芙琳哞哞叫唤,然后开始踉踉跄跄地朝她跑过来。

伊芙琳从那堆乱糟糟的绳子上面抓起小刀,跑了出去。母牛跟在她后面,因为涨得太满的乳房而动作笨拙,发出可怜的哞哞叫声。

“走开,”伊芙琳说着,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我得去帮他,不然他会死的。”她看着那把小刀,它脏得不行。她割绳子的时候,还曾把它放在了地面上的畜粪和污物中。

她跑到井边,捡起桶来。桶底只有一英寸深的水了,上面还结着一层薄冰。这甚至不够没过小刀,而要生一堆火把它煮开大概要花上一辈子时间。没时间了,她还需要酒精,可是他们已经把所有的酒都用在切开淋巴肿块和给死者行圣礼上了。她突然想起文书放在萝丝曼德闺房里的那瓶。

阳光从狭窄的窗户中洒进来,投下长长的金色光芒,照亮了缭绕的烟气,照亮了冰冷的壁炉,照亮了贵宾桌。

老鼠没有跑开。她进来的时候它们抬起头来盯着她,小小的黑耳朵抽动着,然后它们跑回苹果那儿去。桌上差不多有一打老鼠,还有一只坐在艾格妮丝的三脚凳上,它小巧的爪子举在面前,就像正在祈祷一样。

她把灯笼放在地板上。“滚出去。”她说。

桌上的老鼠甚至没有抬头,好像在做祈祷的那只倒是越过交叠的爪子朝她投来冰冷的一瞥,就好像她才是不请自来的不速之客。

“从这儿滚出去!”她咆哮着朝它们冲过去,但它们还是没有跑开。其中两只藏到了盐瓶后头,另一只哐地把它抓着的苹果扔到桌上,滚下了桌边,掉到散布着灯芯草和干草的地板上。

伊芙琳举起刀子:“滚!”她把刀子扎在桌上,老鼠四散开去。“出去!”她把苹果从桌面拂到地板上。它们弹跳起来,滚落到灯芯草上。那只坐在艾格妮丝凳子上的老鼠惊吓之下直直地朝伊芙琳跑过来。“从这儿——”她拿起刀子朝它扔去,它冲回凳子下面,消失在灯芯草中。

“从这儿滚出去!”伊芙琳说着,用手捂住了脸。

“哞——”母牛的叫声在前厅响起。

伊芙琳过去捡回了小刀和灯笼。母牛想挤进主屋大门,结果卡在了那里。它朝伊芙琳可怜地叫着。

她没理会母牛,走上楼去,对头顶窸窸窣窣[窜窜]的声响置若罔闻。房间里冷得像冰一样,伊莉薇丝曾系在窗户上的那块亚麻布已经松脱了,只有一个角还系在窗上。床帷也垮垂了下来——文书曾抓着它们想坐起来。褥子皱成一团,有一半掉出床外。床底传来细碎的声音,那个箱子依然敞开着,雕花盖子靠着床脚,文书厚重的紫色斗篷叠放在里面。

之前那瓶酒滚到床底去了。伊芙琳趴到地板上,伸手去床底够它。她刚摸到,酒瓶就滚开了,她不得不把一半身子探进床底,抓住酒瓶。

瓶塞已经掉了,也许就是在她把酒瓶踢到床底的时候掉的。一小滴酒还坚定地挂在瓶口。

“不。”她绝望地说,跌坐在地,握着空瓶子发了好一会儿呆。

教堂里一滴酒都没有。洛克已经把它们全用在那些临终祈祷里了。

她突然想起来洛克给艾格妮丝涂膝盖的那瓶酒。她爬进床底,在床板上小心地摸索,生怕把瓶子打翻。她想不起来那里边还有多少酒,但她觉得自己并没有用完。

虽然她小心翼翼,可还是险些把瓶子弄倒,它倾翻的瞬间她一把抓住酒瓶的宽颈。她从床底退出来,轻轻晃着酒瓶。它几乎还是半满的。她把小刀别在短上衣的束腰带上,把瓶子夹在胳膊下面,抓起文书的斗篷,然后下楼去。老鼠们又回来了,正啃着苹果,不过这次她一走下石头阶梯,它们就跑开了,她也没打算看它们躲去了何方。

母牛之前努力地把半个身子挤进了前厅门,现在正绝望地卡在那儿。伊芙琳把所有东西放下,然后把母牛往外推,整个过程中它一直很不高兴地哞哞叫着。

刚一活动自如,母牛马上朝伊芙琳凑过来。“不,”她说,“没时间了。”但她还是回到谷仓,爬上阁楼,刨下来一叉干草。然后她收拾起所有东西,跑回教堂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