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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微笑着补充一句:
“好像当地就是这种风俗。”
接着,他转为气愤的口气说:
“就连孩子们都学坏啦!去年在墓地里,我不就撞见两个孩子,一男一女,正是教理讲习班的学童!我告诉了他们的家长!您知道他们是怎么回答我的吗?他们说:‘有什么办法呢,神甫先生!这种肮脏事,又不是我们教给他们的,我们也没辙。’”
“就是这样,先生,你这使女的行为跟其他人一样。”
男爵听了气得发抖,立刻打断神甫的话:
“她吗?她算什么!让我气愤的是于连,他竟然干出这种下流事,我要把我女儿领走。”
他在屋里踱来踱去,越说越激动,越说越愤恨:
“对我女儿这样薄情寡义,简直太卑鄙、太卑鄙啦!这个人,简直是个无赖,是个恶棍,是个坏蛋,我要当面说给他听,我要扇他耳光,让他死在我的手杖下!”
神甫坐在垂泪的男爵夫人身旁,从容不迫地吸着鼻烟,正想如何尽到息事宁人的职守,他又说道:
“嗳!男爵先生,咱们私下说,他的行为跟所有人一样。忠实的丈夫,您能说有很多吗?”
他又以打趣的口吻说:
“喏,就拿您来说,我敢打赌您也胡闹过。凭良心讲,这话对不对?”
男爵一愣,戛然停在神甫的面前,神甫接着说:
“嘿!对吧,您也跟别人一样。谁又知道您就从未动过像这样的小丫头呢。跟您说吧,人人都这样做。尽管如此,尊夫人也没有少得到幸福,少得到爱,对不对呀?”
男爵一时百感丛生,站着不动了。
这话不假,的确,他有同样的行为,而且更为经常,只要有机会就不放过,他同样没有遵守夫妻生活的约束。碰到他妻子的使女,只要脸蛋漂亮,他一向毫无顾忌。难道他因此就是个下流东西吗?为什么他如此苛责于连的行为,而从未想过自己的所为有什么罪过呢?
男爵夫人还在欷歔,但一想起她丈夫的风流韵事,嘴唇上便浮现一抹微笑。她是个多愁善感的女人,心肠特别软,认为多情风流原本就是人生的一部分。
这时,雅娜精疲力竭,仰身躺着,手臂绵软垂在两侧,眼神茫然,神思陷入惨苦的冥想。罗莎莉的一句话又在耳边回响,特别伤她的感情,像锥子一样刺入她的心:“我呀,什么也没有说,因为我觉得他那个人很可爱!”
雅娜也觉得他很可爱,仅仅为了这一点,她就嫁给他,和他结为终身伴侣,为此她放弃任何别的希望,放弃当初各种各样的打算,放弃日后任何意外的艳遇。她掉进婚姻这个陷阱里,掉进这个无法攀缘上来的洞里,掉进这种悲惨、凄凉的绝望中,只是因为她和罗莎莉一样,当初觉得他可爱!
有人怒气冲冲地闯进门来,正是于连,他一脸凶相。显然他发现罗莎莉在楼上啜泣,就明白这里背着他在策划什么,使女肯定全招了。他一看见神甫在场,不禁愣在原地。
于连声音微微颤抖,但是镇定地问道:
“怎么啦?出什么事儿啦?”
男爵刚才情绪那么激烈,现在却不敢吭声了,生怕神甫又搬出那套话来,他女婿反而引用他的事例了。男爵夫人哭得更伤心。然而,雅娜却用手支起身子,凝视着给她造成极大痛苦的这个人,她气喘吁吁断断续续地说:
“出了什么事?就是我们全弄清楚了……了解到您自从……自从跨进这里门槛的那天起……所有的无耻行径……就是这个使女的孩子跟……跟我这个一样……是您生的……他们俩是兄弟……”
她想到这一点,就五内俱裂,瘫软在衾被里,泣不成声。
于连站在那里呆若木鸡,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也不知道该做什么好。
神甫又来劝解了:
“好了,好了,别这么伤心啦,少夫人,要理智一些。”
神甫说着,起身走到床前,将他热乎乎的手放到这个悲痛欲绝的少妇的额上。怪事,就这么一接触,雅娜便软下来,她立时感到浑身绵软无力,仿佛这个乡村神甫惯于替人赎罪,给人慰藉的粗壮的手,只要一触摸,就能产生神奇的效果,让人的情绪平静下来似的。
这位老先生仍然站着,接着又说道:
“夫人,得饶人处便饶人。您遭受了巨大的不幸,但是上帝仁慈,又补偿给您巨大的幸福,因为您即将做母亲了。这孩子就是您的安慰,我要以孩子的名义恳求您,要求您原谅于连先生的过错。这孩子将成为你们之间新的纽带,将是他忠实的保证。您身上怀着他的骨肉,难道您能和他的心永远隔绝吗?”
雅娜答不出话来,现在她精疲力竭、内心惨苦、肝肠寸断,甚至无力生气和恼恨了。她觉得自己的神经松懈了,渐渐割断,整个人已经奄奄一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