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第6/9页)
然而,男爵夫人还是重复说:
“对,我的心肝儿,当时你病得很厉害。”
“不是这么回事,妈妈,我发现罗莎莉睡在于连的床上,就不愿跟他一起生活了。你把我带回鲁昂,我们还像从前那样。”
男爵夫人已有医嘱,凡事不要违拗雅娜,于是她答道:
“好吧,我的小宝贝。”
可是,病人不耐烦了:
“看得出来,你并不相信我。去把爸爸叫来,他最终会明白我的意思的。”
男爵夫人非常吃力地站起身,拄着两根手杖,拖着脚步出去了。过了几分钟,她又由男爵搀扶着回来了。
老夫妇二人坐到床前,雅娜立刻讲起来。她的声音细弱,但很清晰,诉说于连性格古怪,心肠冷酷无情,为人特别吝啬,而且还负情背义,总之,她一股脑儿全讲了。
等她讲完时,男爵看得出来女儿并没有讲胡话,不过仓促间,他还不知道这事如何看、如何解决,又如何回答。
父亲温柔慈祥地握住她的手,还像从前讲故事哄她睡觉那样:
“亲爱的,听我说,必须谨慎从事,不可操之过急。在我们作出决定之前,你暂时迁就点你丈夫……这样行吧,你答应我吗?”
雅娜轻声答道:
“好吧,我答应。不过,我一养好病,绝不留在这里了。”
接着,她又压低声音,问道:
“现在,罗莎莉在哪儿呢?”
男爵回答说:
“你再也不会见到她了。”
可是,雅娜不肯罢休,追问道:
“她到底在哪儿?我想知道。”
男爵这才不得不承认,罗莎莉并没有离开白杨田庄,但他肯定说她要走的。
男爵做父亲的心受到伤害,他从病人卧室出来,还气愤填膺,径直去找于连,劈头责问道:
“先生,我来要你说明白,你是怎么对待我女儿的,你欺骗她,同她的使女偷情,这是一种双重的侮辱。”
不料于连却装作清白无辜,极力否认,又赌咒又发誓。况且,他们有什么证据呢?难道不是雅娜说疯话吗?她不是刚刚患了脑膜炎吗?她刚发病时,有一天夜里进入谵妄状态,不是跑到旷野雪地上去了吗?她恰恰在那种状态中,几乎光着身子满楼乱跑,才硬说她看见使女睡在她丈夫床上的。
他还愤然作色,威胁说要打官司,并表示出极大的愤慨。男爵反倒蒙了头,他又是道歉,又是赔不是,诚心诚意地伸出手去,而于连拒绝同他握手言和。
雅娜了解到她丈夫的辩解,丝毫也未动气,只是说了一句:
“爸爸,他满口谎言,不过,我们迟早叫他无话可讲。”
一连两天,雅娜一声不吭,像是在凝神静思。
到了第三天早晨,她要见罗莎莉。男爵不许人去唤小使女上楼,说她已经离开了。雅娜毫不让步,反复地说:
“那好,派人去她家把她找来。”
雅娜已经发火,这时大夫进来了。男爵他们把事情全告诉大夫,让他来判断。然而,雅娜忽又哭起来,她极度冲动,几乎喊道:
“我要见罗莎莉,我要见她!”
于是,大夫握住她的手,低声对她说:
“您要冷静,夫人。您怀孕了,情绪太激动会引起严重的后果。”
雅娜像挨了一击,顿时怔住了,当即觉出身子里有什么东西在蠕动。她陷入沉思,默不作声了,甚至没有听别人对她说什么。这一夜她通宵未眠,心头总是萦绕着这个奇特的新念头:她肚子里怀着一个孩子。不过,一想到这是于连的孩子,她就感到难过和悲伤,生怕这孩子将来像他父亲。等到天亮,她就叫人把男爵请来。
“爸爸,我意已决,要把情况全弄清楚,现在尤其有这个必要。你明白吗,我要这样。你也知道以我这种身体状况,凡事要顺着我。听清楚了,你这就去请本堂神甫先生。我需要他的协助,好防止罗莎莉说谎;再有,神甫一到,你就让人把罗莎莉叫上楼来,你和妈咪都留在这里。千万注意,不要引起于连的怀疑。”
一小时之后,神甫请到了,他又胖了一圈儿,跟男爵夫人一样喘得厉害。他坐到雅娜身旁的椅子上,大肚子垂到叉开的两条腿中间。他习惯性地用方格手帕擦额头,一坐下就开起玩笑:
“嘿,男爵夫人,看来我们俩都没有见瘦。照我说,我们可真是般配的一对。”
说罢,他又把脸转向床上的病人:
“嗬!嗬!少夫人,别人对我说什么啦,不久我们又要举行一个命名式?哈!哈!哈!这回,可不是给一艘游艇命名了。”
接着,他口气转为严肃,补充说道:
“将来一定是个祖国的捍卫者。”略一沉吟,又说,“再不就是一位贤妻良母,像您一样,夫人。”同时他向男爵夫人躬了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