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第2/4页)

迈尔斯大叔那里还有各式各样的工具哩!休知道在爸爸的诊所里,也有许许多多晶光闪亮、奇形怪状的工具,虽然挺好玩的,可是都很锐利,据说还消过毒,孩子们千万不能用手乱摸的。事实上,在爸爸的诊所里,一看到玻璃柜里陈列的那些工具,最好就反复嘱咐自己千万不要用手去乱动乱摸。可是迈尔斯大叔这里却不是这样。他的风格毫无疑问要比爸爸高得多,几乎所有的工具都允许随意摸弄,只有锯子碰不得。他有一把头上镶银的榔头、一个大“L”形的铁器244、一个具有魔力的小玩意儿——珍贵得很,是用名贵的红木和金子做成的,里面有一根细管子,细管子里有一小滴液体——不是一滴水,是什么东西说不上来——反正不管你有多小心,只要把那个小玩意儿的一端往上稍微抬高一下,那一小滴液体就会惊恐万状地在细管子里上下乱跑245。此外,他那里还有许许多多的钉子,虽然样子各不相同,但是都非常精巧——其中有威风凛凛的大号尖钉,也有并不令人喜欢的小号钉子,而那些钉屋顶板的钉子,比图画书里五彩缤纷的仙女还有趣呢。

迈尔斯在搭建披屋的时候,曾经跟卡萝尔坦白地交谈过。他承认只要自己还住在戈镇,就始终会被人看作是贱民。碧雅的路德会教友因为他不信神,嘲笑过上帝,所以对他很生气;而那些商人也认为他太偏激,见了他同样感到很恼火。“我又不能老是闭着嘴巴不说话。我觉得自己好像是一只咩咩叫的小绵羊,胆小得很,只不过说说猫是猫、狗是狗这样的话,哪敢长篇大论地谈问题呢。谁知道等他们一走,我才发觉自己还是伤了他们虔信上帝的感情。哦,是的,虽然面粉厂的那个领班,还有那个丹麦鞋匠,埃尔德工厂里那个工人师傅,还有一两个瑞典佬,他们还是照常上我们家来串串门,不过,你是知道的,碧雅这个女人心眼儿好,待人和气,喜欢家里常常有人来,喜欢忙这忙那,赶紧给客人煮咖啡,忙得不可开交。好像不把自己累得透不过气来,她还觉得不高兴呢。”

“有一次,她硬是拽着我到卫理公会教堂去做礼拜。好吧,我就像博加特寡妇那样虔诚地走进了教堂,安安静静地坐了下来,听牧师讲道。那天牧师特别讨好,给我们大讲特讲进化论,可是尽管他讲得牛头不对马嘴,我也没有嗤的一声笑出来。做完了礼拜,那些虔诚的老教友都聚在教堂门口,‘兄弟’长、‘姐妹’短地跟每一个会众握手道别,可他们就是眼看着我一本正经地走出教堂,却连手都没有伸出来跟我拉一拉。他们分明是把我看成镇上的坏人了。说不定,他们会这样一辈子都这样看待我。我想,到奥拉夫长大的时候。可不能那样啦。有时候,他妈的,我真想挺身而出,说‘我头脑太守旧了,别管它,现在我上镇两边那些小锯木厂去制造麻烦就得了。’可是碧雅身上好像有魔力似的,我始终离不开她。老天哪,肯尼科特太太,你知道她是一个多么快乐、正直、忠实的女人!还有奥拉夫,我也很疼他呢。哦,得了吧,就此打住,我不想在你面前说这些温情脉脉的话。”

“当然咯,我曾经也有过这样的念头,想干脆收摊子搬到西部去。那儿的人们要是事先不了解真情,也许不会发觉我是犯了罪,在竭力为自己开脱呢。不过——哦,我辛辛苦苦,好不容易才搞了这么一个制酪场,实在舍不得把它扔掉,另起炉灶,拖着碧雅和小孩子搬到别处的小棚屋去。哦,人们就这样劝我们别走!他们还撺掇我们要省吃俭用,攒钱买房子,我的天哪,他们就把我们劝服了。他们知道我们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去干有损于——这又该怎么说呀——哦,有损于陛下尊严的事儿,我说这话的意思是,他们知道我们不会暗中嘀咕着,说我们要是有一个合作银行,就是没有斯托博迪也能活得下去。哎哟哟,只要我能坐下来跟碧雅一块儿打打纸牌,对奥拉夫乱吹一通,说什么他的老子从前在森林里的历险经过,以及他怎样诱捕一只又大又白的猫头鹰,又怎样知道保罗·班扬246的故事,即使他们把我看作无业游民,我也不在乎!说实话,我念的想的都是他们娘儿俩。我说,我说一件事给你听,可你一个字都不要跟碧雅说:等那两间披屋一搭好,我还要给她买一架留声机呢!”

后来,他说的话果然兑现了。

碧雅一面忙着干家务活——洗衣服、烫衣服、补衣服、烤面包、掸尘土、做果酱、拔鸡毛、油漆水槽等,这些活儿尽管累得她筋骨酸疼,但她和迈尔斯本是恩爱夫妻,水乳交融,所以还是感到特别有劲,并且富有创造性——一面听着留声机上播放的歌曲。瞧她那种欣喜若狂的劲儿,简直同暖洋洋的圈栏里的母牛差不多。新盖成的披屋,楼下是厨房,楼上是卧室。那个原来只有一个单间的小棚屋,现在被改成小客厅,里面摆着一架留声机、一张有着真正皮座面的金黄色橡木摇椅,此外还有一张约翰·约翰逊州长的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