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第3/4页)

7月底,卡萝尔又上伯恩斯塔姆家去,希望顺便跟他们谈谈自己对“比弗斯兄弟会”、卡利布里夫妇和乔雷莱蒙小镇的观感。她看见奥拉夫正躺在床上,因为有一点儿发烧,神色显得十分不安,碧雅脸上红通通的,仿佛也有点儿头痛脑涨,但她还在手脚不停地忙着干活儿。卡萝尔就把迈尔斯叫到一边,急切地问他:

“看来他们娘儿俩好像都不大舒服,这是怎么回事呀?”

“他们在闹肚子。我本来想请肯尼科特医生来看一看,可是碧雅心里觉得医生不怎么喜欢我们。她认为医生之所以感到不高兴,也许就是因为你常常上我们这里来串门。这可真叫我急死了。”

“那我马上回去叫肯尼科特医生来。”

她面有忧色地俯身去看奥拉夫。他那双闪闪发亮的眼睛好像已经凝滞不动似的。他一面呻吟,一面用手擦额角。

“他们恐怕吃过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吧?”她开口问迈尔斯。

“可能是水不干净。我跟你说,我们平时总是过街到奥斯卡·埃克龙家的那口水井去打水。但是奥斯卡见了我就唠唠叨叨,说个没完没了,不外乎说我是个财迷,舍不得花钱给自己挖一口井。有一次,他对我说:‘喂,你们这些社会主义者真了不起,只会掏别人家的钱包——饮别人家的水!’我心里明白,如果他老是这样挖苦我,准定会吵起来,而一吵起来,很可能闹出乱子来,那时恐怕我会按捺不住,在他脸上打一拳头。尽管我乐意付钱给他,但他硬是不肯收,他宁愿找岔子来嘲弄我。于是,我就上洼地那边费杰罗斯太太家的那口水井取水,也许那里的水并不怎么干净。这会儿我正打算今年秋天挖一口水井呢。”

卡萝尔听他说话的时候,眼前突然浮现出来的仿佛是猩红热这么一个可怕的字眼。她赶紧一溜小跑,奔到了肯尼科特的诊所。他神情严肃地听她一讲完,就点点头说:“我马上就去。”

他给碧雅和奥拉夫仔细检查一遍后,摇摇头说:“是的,好像是伤寒。”

“我的老天哪,我在锯木厂看见过别人得伤寒。”迈尔斯呻吟着说,顿时觉得浑身酸软无力,“那么,他们俩的病情很严重吗?”

“哦,我们会给他们好好治疗的。”肯尼科特回答说。自从他们相识以来,他头一次冲着迈尔斯微笑,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大概需要一个护士?”卡萝尔问。

“哦……”

肯尼科特转过身来,向迈尔斯暗示说:“你能找得到碧雅的表姐蒂娜吗?”

“她已经回到乡下老家去了。”

“那就让我来照顾他们好了!”卡萝尔坚持说,“他们需要有人给他们做饭,再说,他们得了伤寒,看来还要用海绵擦擦澡,这样不是有利于治疗吗?”

“是的,你说的不错。”现在肯尼科特说话已变得不由自主了。他毕竟是个医生,以替人治病为自己的天职。“我说,目前镇上似乎很难请得到护士,斯蒂维尔太太这会儿正忙着接产,而你的那位护士又度假去了,是不是?好吧,那么,白天你就辛苦些,夜里由伯恩斯塔姆来照顾。”

整整一个星期,每天从早晨八点开始一直到半夜,卡萝尔一刻都不离开病人,忙着给他们喂饭、洗澡、烫床单、量体温。迈尔斯硬是不让她上灶台烧饭。他心里感到万分惊恐,脸色也显得煞白,脚上只穿着长袜子,来回走动时没有一点儿声音。他忙着烧饭和打扫屋子。他的那双又红又大的手,看起来很笨拙,但他干起活来却是非常细心周到。肯尼科特每日三次来看病人,态度始终和蔼可亲,叫病人感到很有希望,就是对待伯恩斯塔姆也很客气。

卡萝尔心里明白,她是多么热爱她的朋友呀。这种热爱反过来又给了她有力的支持,所以在给他们擦澡的时候,她的胳臂仿佛很有劲,一点儿都不觉得累。可是碧雅和奥拉夫的病情却使她感到很绝望,因为他们身体虚弱极了,每次进食以后,脸上就“升起火来”,把他们折磨得够呛。他们只好指望晚上能睡得好一些。

在奥拉夫生病的第二周,他那双健壮有力的腿就软弱无力了。他的胸前和后背开始出现可恶的点点红斑,两个腮帮子也深凹下去,他的神色显得万分惊恐。他的舌头已经变成褐色,而且他时时感到恶心。他说话时那充满自信的声音,现在已逐渐低沉,变成一种断断续续的含糊不清的低语声,好像在忍受着极大的痛苦。

碧雅刚得病时自己还能苦撑着,但是时间拖得太久了,所以等到肯尼科特关照她要卧床休息的时候,她早已病入膏肓了。有一天,正是黄昏时分,她突然大声尖叫起来,把大家吓了一跳,原来她肚子痛得要命,不到半个小时,她就开始胡言乱语。卡萝尔就守在她身旁,一直到大天亮。那天夜里,碧雅始终处于半谵妄状态,迈尔斯从狭窄的楼梯口不时探头向房里张望的那种默默无言的痛苦情状,使卡萝尔不由得越发感到心酸。转天早晨,卡萝尔只睡了三个钟头,回了趟家又马上赶了过来。碧雅嘴里仍旧在说呓语,但她说来说去,老是这么一句话:“奥拉夫,我们玩得真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