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万英镑(第5/10页)
你知道吗,我甚至还保留着我那套破衣服,随时穿着它出去,为的是享受享受过去那种买小东西的愉快。我一受了侮辱,就拿出那张一百万镑的钞票来,把奚落我的人吓死。但是我这套把戏玩不下去了。杂志已经把我那套服装弄得尽人皆知,以致我一穿上它跑出去,马上就被大家认出来了,而且有一群人尾随着我。如果我打算买什么东西,老板还不等我掏出我那张大票子来吓唬他,首先就会自愿把整个铺子里的东西赊给我。
大约在我的声名传播出去的第十天,我就去拜会美国公使,借以履行我对祖国的义务。他以适合于我那种情况的热忱接待了我,责备我不应那么迟才来履行这种义务,并且说当天晚上他要举行宴会,恰好有一位客人因病不能来,我唯一能够取得他的谅解的办法,就是坐上那个客人的席位,参加宴会。我同意参加,于是我们就开始聊天。从谈话中我才知道他和我父亲从小就是同学,后来又同在耶鲁大学读书,一直到我父亲去世,他们始终是很要好的。所以他叫我一有空闲,就到他家里去,这,我当然是很愿意的。
事实上,我不但愿意,我还很高兴。一旦大祸临头,他也许还有什么办法可以挽救我,免得我遭到完全的毁灭。我也不知道他能怎么办,可是他说不定能够想出办法来。现在已经过了这么久,我不敢冒失地把自己的秘密向他毫不隐讳地吐露;我在伦敦的这种奇遇,如果在开始的时候就遇见他,我是会赶快向他说明的。不行,现在我当然不敢说了,我已经陷入旋涡太深,这是说,陷入不便冒失地向这么一位新交的朋友说老实话的深度了,虽然照我自己的看法,我还没有到完全灭顶的地步。因为,你知道吗,我虽然借了许多钱,却还是小心翼翼地使它不超过我的财产——我是说不超过我的薪金。当然我没法知道我的薪金究竟会有多少,可是有一点我是有充分的根据可以估计得到的,那就是,如果这次赌打赢了,我就可以任意选择那位大阔佬的委任权之内的任何职务,只要我能胜任——
而我又一定是能胜任的;关于这一点,我毫不怀疑。至于人家打的赌呢,我也不担心,我一向是很走运的。说到薪金,我估计每年六百至一千镑。就算它头一年是六百镑吧,以后一年一年地往上加,一直到后来我的才干得到了证实,总可以达到那一千镑的数字。目前我负的债还只相当于我第一年的薪金。人人都想把钱借给我,可是我用种种借口谢绝了大多数人;所以我的债务只有三百镑借款,其余三百镑是赊欠的生活费和赊购的东西。我相信只要我继续保持谨慎和节省,我第二年的薪金就可以让我度过这一个月其余的日子,而我的确是打算特别注意,绝不浪费。只待我这一个月完结,我的雇主旅行归来,我就一切都不愁了,因为我马上就可以把头两年的薪金分头还给我的债主们,并且立即开始工作。
那天晚上的宴会非常痛快,共有十四个人参加。寿莱迪奇公爵和公爵夫人、他们的小姐安妮·格莱斯·伊莲诺·赛勒斯特——
等等,德·波亨夫人、纽格特伯爵和伯爵夫人、奇普赛子爵、布莱特斯凯爵士和爵士夫人,还有些没有头衔的男女来宾,公使和他的夫人及小姐,还有他女儿的一位来往很密切的朋友,是个二十二岁的英国姑娘,名叫波霞·郎汉姆。我在两分钟之内就爱上了她,她也爱上了我——
我不用戴眼镜就看出来了。另外还有一个客人,是个美国人——
可是我把故事后面的事情说到前面来了。在客厅里的客人一面吊着胃口等候用餐,一面冷淡地观察着迟到的客人们,这时候仆人又通报一位来客:
“劳埃德·赫斯丁先生。”
照例的礼节完了的时候,赫斯丁马上发现了我。他热情地伸出手,一直向我面前走来。当他正想和我握手时,突然停住,现出一副窘态说道:
“对不起,先生,我还以为认识您哩。”
“啊,你当然认识我喽,老朋友。”
“不。你莫非是——是——”
“腰缠万贯的怪物吗?就是我,一点不错。你尽管叫我的外号,无须顾忌,我已经听惯了。”
“哈,哈,哈,这可真是出人意料。有一两次我看到你的名字和这个外号连在一起,可是我从来没想到人家所说的那个亨利·亚当斯居然就是你。你在旧金山给布莱克·哈普金斯当办事员,光拿点薪水,离现在还不到半年哩,那时候你为了点额外津贴就拼命熬夜,帮着我整理和核对高尔德和寇利矿业公司的招股说明书和统计表。哪儿想得到你居然会到伦敦来,成了这么大的百万富翁,而且是个大名鼎鼎的人物!嗨,这真是‘天方夜谭’的奇迹又出现了。伙计,这简直叫我无法理解,无法体会;让我歇一会儿,好叫我脑子里这一阵混乱平定下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