败坏了赫德莱堡的人(第16/22页)

老夫妻不情愿地坐下了,丈夫对妻子悄悄地说:“只好是等着,这真叫人难受得要命;回头他们发现我们原来是替自己告饶,我们的羞耻就比原先更大了。”

随着一个个人名念下去,大家的哄笑又爆发了。

“‘你绝不是一个坏人……’签名:罗伯特·狄特马施。”

“‘你绝不是一个坏人……’签名:艾里发勒特·维克斯。”

“‘你绝不是一个坏人……’签名:奥斯卡·怀尔德。”

这时候听众又想出了一个主意,提议由大家替主席念那八个字。他是求之不得的。从此以后,他把每页信依次地拿在手里等一等。全场以集体的、整齐的、悦耳的一阵深沉的声音悠然地唱出这八个字来(大胆地模仿着教堂里吟诵的一首有名的圣诗的调子,学得很像)——“‘你绝——呃——呃——不是一个坏——唉——唉——人’”然后主席说:“签名:阿契波尔德·威尔柯克斯。”就这样,一个一个地把那些大名念出来,除了那倒霉的十九家的人,人人都越发感到一种欢天喜地的痛快。有时逢到特别光彩的名字被念出来的时候,听众就请主席等一等,大家就一面把那段对证词从头到尾整个儿唱出来,包括最后的“并且因此入地狱或是赫德莱堡——希望你努力争取,还是入地狱为妙”这一句。逢着这种特殊情况时,他们还用庄严、沉痛和堂皇的声调加唱一声“阿——阿——阿——门!”

名单上的人越来越少,越来越少,越来越少,可怜的理查兹老头儿老在暗自计数,遇到有和他自己相似的名字被宣读时,就不禁畏畏缩缩,他一直很难受地提心吊胆地等待着那个时刻到来,到那时他就有那份可耻的权利和玛丽一同站起来,说完他替自己告饶的话。他心里盘算着,准备这么措辞:“因为直到现在为止,我们从来没有做过一桩坏事,老是过着安分守己的生活,没有丢过脸。我们是很穷苦的,年纪也大了,又没有儿女帮我们的忙;我们大大地受了诱惑,竟至堕落了。我刚才那一次站起来,本就打算说出实话,请求不要把我们的名字在这大庭广众之中宣读,因为我们好像觉得那会使我们受不了,可是我被阻止了。这是公平的,我们和别的人一同蒙受耻辱是应该的。这对我们是痛心的。我们这一辈子,现在还是第一次听到人家说出我们的——臭名字。请大家慈悲一点——看在过去的情分上,请你们特别宽大,尽量让我们受到最轻微的羞辱吧。”他想到这里的时候,玛丽看出他心不在焉,便用胳臂肘轻轻推了他一下。全场正在唱着“你绝——呃——呃”等等。

“准备,”玛丽悄悄地说,“轮到你的名字了,他已经念了十八个。”

吟诵的声音停止了。

“下一个!下一个!下一个!”连珠炮一般的呼声从全场各处传过来。

柏杰士又把手伸到衣袋里。那对老夫妻又战栗着开始起立。柏杰士摸索了一会,然后说道:

“啊,原来我已经通通念完了。”

夫妻俩惊喜得全身发软,无力地坐到椅子上。玛丽悄悄地说:

“啊,谢天谢地,我们得救了!——他把我们的信弄丢了——拿一百袋那样的金子给我换这个,我也不干!”

全场又爆发出那《天皇曲》改编的滑稽歌词,接连唱了三次,越唱越有劲。第三次唱到末尾一句的时候,大家都站起来唱——

诸位“象征”都在我们面前!最后给“赫德莱堡的纯洁和我们的十八位不朽的美德代表”三呼万岁,并加上尾声。

然后制鞍匠温格特站起来,提议向“全镇最廉洁的人、唯一没有企图盗窃那笔钱的重要公民——爱德华·理查兹”三呼万岁。

大家以绝大的、动人的热诚欢呼了这番祝贺;然后又有人提议推举理查兹为现在这种神圣的赫德莱堡传统的唯一的监护人和象征,赋予他权力,让他昂然耸立,傲视整个讥讽的世界。

提案在全场欢呼声中通过了,于是大家又唱那《天皇曲》的调子,末尾加上一句,还有一位真的“象征”已经出现!

停了一会;然后——

某人的声音:“那么,现在叫谁得这袋金子呢?”

硝皮商(以尖刻的讥讽语气):“那还不容易。这笔钱应该由那十八位不可败坏的人平分。他们每人给了那落难的外方人二十块钱——还给了他那番忠告——各人轮流说的——

这一队人物走过,花了二十二分钟。大家在这位外方人身上下了赌注——

全部施舍是三百六十元。他们现在只要收回这笔借款——加上利息——总共四万元。”

许多人的声音(含着嘲笑的语气):“好主意!分摊!分摊!可怜这些没有钱的人吧——别叫他们老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