败坏了赫德莱堡的人(第6/22页)

“说出来真是丢人,玛丽,可是……”

“那没什么关系,爱德华,我自己也正在想着这同一个问题哩。”

“但愿如此。你说出来吧。”

“你想的是,如果有人能猜得出固德逊对那个外方人说的是句什么话,那该多好。”

“一点也不错。我觉得有罪,而且难为情。你呢?”

“这种感觉已经过去了。我们在这儿搭个临时铺吧,我们非得好好看守着,等明天早上银行的金库开了,收进这只口袋才行……哎呀,哎呀——要是我们没做错那一招,那该多好!”

临时铺搭好了,玛丽说:

“那句开门咒——究竟是怎么说的呢?我实在猜不透,那句话是怎么说的呢?可是,你过来吧,我们该上床了。”

“上床睡觉吗?”

“不,是想。”

“是呀,想。”

这时候柯克斯夫妇也吵完了嘴,言归于好了,现在正要上床——

去想、想,在床上翻来滚去,心里烦,老猜不透固德逊当初向那个倾家荡产的流浪汉说的是一句什么话,那句宝贵的箴言,价值四万元现金的箴言。

那天晚上村里的电报局办公时间比平日延迟了,原因是这样的:柯克斯的报馆里的领班是美联社的地方通讯员,他可以算是一位挂名的通讯员,因为他供给的稿件一年之中难得有四次在报上登出三十个字。这一次可不同了。他打电报去报告他所得到的消息,立即接到了复电:

详述一切——巨细勿遗——一千二百字。

多么长的一篇约稿呀!领班如约完成了这篇报道。他是全州最得意的人了。第二天早餐的时候,“不可败坏的赫德莱堡”这个名称挂上了全美国每个人的嘴,从蒙特利尔到墨西哥湾,从阿拉斯加的冰河到佛罗里达的柑子园,千百万人都在谈论着那个异乡人和他的钱袋,大家都在关心着那位得主是否可以找得到,都希望再得到关于这桩事情的消息——越快越好。

赫德莱堡镇一觉醒来,已经是举世闻名——惊异——快乐——

扬扬得意,得意到不可想象的地步。十九位重要公民和他们的太太都来来往往,互相握手,笑逐颜开,彼此道贺,大家都说这桩事情给字典上增加了一个新名词——

赫德莱堡,“不可败坏”的同义词——

这个词注定要在字典里永垂不朽!次要的、无声无息的公民们和他们的妻子也到处跑来跑去,举动也大致相同。人人都跑到银行去看那只装着黄金的口袋;还没到中午,就有许多闷闷不乐的、忌妒的人成群结队地从布利克斯敦和邻近的市镇蜂拥而来。当天下午和第二天就有四面八方的记者来采访这只钱袋和它的来历,又把整个故事重新报道一下,并且随意渲染描绘了一番钱袋;理查兹的家、银行、长老会教堂、浸礼会教堂、公众广场,以及将要举行对证和交付那笔钱财的镇公所,也都一一做了描绘。此外还刻画了几个人物糟糕的肖像,其中有理查兹夫妇,有银行家宾克顿,有柯克斯,有报馆的领班,还有伯杰士牧师和邮政局长——

甚至还有杰克·哈里代,他是个游手好闲、和蔼可亲、无足轻重、放荡不羁的渔夫和猎人,孩子们的朋友,丧家之犬的朋友,是这镇上典型的“山姆·劳生”。平庸的、假笑的、油滑的小个子宾克顿把钱袋给所有参观的人看,他高高兴兴地搓着一双光滑的手掌,极力吹嘘这个市镇由于诚实而享有的久远的好名声,以及这次惊人的证明,并且希望和相信这个榜样将要扬名全美洲,对于挽回世道人心会起划时代的作用。还有诸如此类的话。

一个星期终了时,一切又平静下来了,如醉如狂的自豪和欢欣的心理已经清醒过来,变为一种柔和的、甜蜜的、沉默的快感——

好像是一种意味深长、无以名状、不可言喻的自得心理。人人的脸上都现出一种平和圣洁的快乐。

然后发生了一种变化。那是一种逐渐的变化,非常迟缓,以致开始几乎无人发觉。也许根本就没有人发觉,除了杰克·哈里代。他是经常把每件事情都看清楚的,而且无论是什么事情,他是老爱拿来开玩笑的。他发现有些人一两天以前还很快活,现在却不那么高兴,于是他就说些拿他们取笑的话。随后他发现这种新现象越来越厉害,简直成了一副晦气相。然后他又看出人家现出了苦恼不堪的神情。最后他觉得人人都变得那么闷闷不乐、若有所思、心不在焉,如果他伸手到全镇最悭吝的人的裤袋里去扒他一分钱,也不会惊醒他的幻想。

在这个阶段——也许是大约在这个阶段——

那十九户重要人家的家长在临睡的时候说出大致像这样的一句话——差不多都是叹了一口气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