败坏了赫德莱堡的人(第7/22页)
“唉,固德逊说的究竟是一句什么话呢?”
他的妻子马上就这样回答——话里带着颤声:
“啊,别提了!你心里在胡思乱想些什么鬼事儿?千万把它丢开吧,我求你!”
可是第二天晚上,这些人又不由得发出这个问题来——
而且所受的斥责也是一样,不过声音却小了一些。
第三天晚上,男人们又发出这同一个问题——语气是苦闷的,而且是茫然的。这一次——还有次日晚上——妻子们稍有不知所措的表现,她们心里都有话想要说,可是并没有说出来。
再往后的那天晚上,她们终于开了口,急切地回答道:
“啊,假如我们猜得着多好!”
哈里代的俏皮话一天比一天说得有声有色,极尽挖苦之能事,令人十分难堪。他劲头十足地窜来窜去,拿这个市镇开心,有时讥笑个别人,有时讥笑大家。可是他的笑声在全镇中已经是绝无仅有:这笑声落在空虚而凄凉的荒漠中了。无论何时何地这个市镇上连一点笑容都找不到。哈里代把一只雪茄烟盒子装在一个三脚架上,拿着它到处跑,假装那是个照相机;他拦住所有的过路人,把这东西对准他们说:“预备!——请您笑一点儿。”但是连这样绝妙的玩笑也不能在那些阴沉的面孔上引起反应,使它们轻松一点。
这样过了三个星期——还剩下一个星期。那是星期六晚上——
大家已吃过晚饭了,但没有往常星期六那种熙熙攘攘、大家到处买东西和开玩笑的热闹场面,街上是空荡寂寥的。理查兹和他的老伴独自坐在他们那间小客厅里——
神情沮丧,都在想心事。这种情形现在已经成为他们晚间的习惯了:他们过去一向的老习惯——看书、编织和称心如意地闲谈,或是和邻居们互相串门,这一切都老早就成为过去,被他们忘掉很久很久——两三个星期了。现在谁也不谈话,谁也不看书,谁也不串门——
全镇的人都坐在家里,唉声叹气,愁眉苦脸,沉默不言,都想猜出那一句话。
邮递员送来了一封信。理查兹无精打采地望了一眼信封上写的字和邮戳——
两样都是陌生的——
他把信丢在桌子上,又恢复了刚才被打断的东猜西想和绝望的、沉闷的烦恼。两三个钟头之后,他的妻子疲惫地站起来,正准备不道晚安就去睡觉——现在这已经成为习惯了——
可是她在靠近那封信的地方停了一下,以冷漠的神情望了它一会,然后把它拆开,约略地看了一遍。理查兹还在坐着,椅背翘起靠着墙,下巴垂在两膝之间。他忽然听见有什么东西倒在地下了,一看,原来是他的妻子。他赶紧跑到她身边,可是她却大声喊道:
“别管我,我太快活了。你快看信——快看!”
他接过信来看,贪婪地读着,脑子不禁眩晕起来。那封信是从很远的一个州寄来的,信里说:
我和你素不相识,但是这没有关系:我有一桩事情要告诉你。我刚从墨西哥回家来,听到了那件新闻。当然你不知道那句话是谁说的,可是我知道,而且知道这个秘密的,世间只有我一人。那人是固德逊。多年以前,我和他很熟识。我就在那天晚上走过你们这个镇子,并且在夜半的火车未到之前,一直在他家做客。我在旁边听见他对那个站在黑暗地方的外方人说了那句话——
地点是赫尔巷。他和我继续往他家里走的时候,一路就谈这件事情,后来在他家一面抽烟,还一面在谈。他在谈话之中提到了你们镇上的许多人——
差不多都说得很不客气,只对两三个人的批评较客气,这两三人之中有一个就是你。我说的是“批评较客气”——
也就是如此而已。我还记得他说过这个镇上的人,实际上没有一个是他喜欢的——一个也没有;不过他说你——我想他是说的你——大致没有记错吧——
曾经有一次帮过他一个大忙,也许你自己还不知道帮了这个忙究竟于他有多大好处,他说他希望有一笔财产,临死的时候就要把它留给你,而对镇上其余的居民每人都奉送一顿咒骂。那么,只要你当初帮过他的忙,你就是他的合法继承人,应得那一袋金子。我知道我尽可以相信你的廉洁和诚实,因为这些美德在一个赫德莱堡的公民身上是万无一失的天性,所以我现在就要把那句话告诉你,深信你如果不是应得这笔钱财的人,一定会去把应得的人寻访出来,使固德逊得以报答他所说的那番恩惠,表达他的感激之情。他说的那句话是这样的:“你绝不是一个坏人:快去改过自新吧。”
霍华德·里·史蒂文森
“啊,爱德华,这笔钱是我们的了,我真是太高兴了,啊,太高兴了——亲我一下吧,亲爱的,我们多久多久没有亲过嘴了——我们正是需要哩——这笔钱——这下子你也可以摆脱宾克顿和他的银行了,再也不当谁的奴隶。我简直好像是高兴得要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