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流放地(第4/4页)

明白人脸上一副洋洋得意的神色,仿佛他的说法得到了证实,仿佛他正高兴事情的结果当真不出他所料。身穿狐皮短袄的人那副不幸而又无可奈何的样子,分明让他非常开心。

“这种时候出门,瓦西里·谢尔盖伊奇,路上尽是烂泥,”他看到车夫在岸上套马,便说,“您最好再等上两个礼拜,到那时路就会干些。要不索性别出门……要是出门办事能管用,倒也罢了,可是您自己也知道,人们一辈子东奔西跑,日日夜夜地奔劳,到头来什么好处也捞不到。这可是实话!”

瓦西里·谢尔盖伊奇默默地赏了酒钱,坐上远程马车,赶路去了。

“瞧他,找大夫去了!”谢苗说,冷得缩起脖子,“好,去找真正的大夫吧,去野地里追风、抓住魔鬼的尾巴吧,见你的鬼去!这些个怪人,主啊,饶恕我这个罪人吧!”

鞑靼人走到谢苗跟前,痛恨地、厌恶地瞧着他,浑身发抖,用夹着鞑靼话的蹩脚俄语说:

“他好……好,你——坏!你坏!老爷是好人,他好;你是畜生,你坏!老爷是活人,你是活尸……上帝造人是让他活着,让他高兴,让他发愁,让他痛苦,可是你什么也不要,所以你不是活人,你是石头,是泥土!石头什么也不要,你什么也不要……你是石头——所以上帝不喜欢你,喜欢老爷。”

大家都笑起来。鞑靼人厌恶地皱起了眉头,一挥手,裹紧破衣烂衫,朝篝火走去。几个船工和谢苗拖着沉重的脚步进了小木屋。

“好冷啊!”一个船工声音嘶哑地说。他在铺着干草的潮湿泥地上躺下去,伸直身子。

“是啊!不暖和!”另一个附和道,“苦役犯的生活!……”

大家都躺下。门叫风吹开了,雪飘进屋里。谁也不想爬起来去关门:他们怕冷,懒得动弹。

“我觉得挺好。”快要入睡的谢苗迷迷糊糊地说,“上帝保佑,但愿人人都能过上这种日子。”

“你呀,当然,服了一辈子苦役,连鬼都奈何不了你。”

外面传来狗吠似的呜呜声。

“这是什么声音?谁在那儿?”

“鞑靼人在哭。”

“瞧他这……怪人!”

“他会习——习惯的!”谢苗说完,立即睡着了。

其余的人也很快进入梦乡。门就这样一直没关。

(1892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