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号病房(第21/21页)
十九
第二天早晨,他头疼耳鸣,感到周身瘫软。想起昨天自己的软弱,他不觉得有愧。昨天他胆怯,甚至怕见月亮,真诚地说出了以前意料不到的思想感情,如小人物感到不满难免爱发议论的想法。可是现在他觉得一切都无所谓了。
他不吃不喝,躺着不动,一声不吭。
“我无所谓了,”别人问他话时,他想,“我不想回答……我无所谓了。”
午饭后,米哈伊尔·阿韦良内奇来了,带来了四分之一俄磅[51]的茶叶和一俄磅的水果软糖。达留什卡来过几次,呆板的脸上露出几分悲伤,在床头一站就是一个钟头。霍博托夫也来看望他,带来一瓶溴化钾,吩咐尼基塔烧点儿什么熏一熏病室。
傍晚,安德烈·叶菲梅奇因脑溢血死去。起初他感到一阵剧烈的寒战和恶心,那股难受劲儿像是渗透他的全身,直至手指,从胃里涌到头部,灌进了眼睛和耳朵。眼前的东西发绿。安德烈·叶菲梅奇明白他死到临头了,他忽然想到伊凡·德米特里、米哈伊尔·阿韦良内奇以及千千万万的人是相信永生的。万一真能这样呢?然而他不想永生,他的这个念头也只是一闪而过。他昨天在书里读到的一群体态优雅、美丽异常的鹿正从他身前跑过,随后一个农妇伸手给了他一封挂号信……米哈伊尔·阿韦良内奇说了一句什么。随后一切都消失了,安德烈·叶菲梅奇永远失去了知觉。
勤杂工来了,抓住他的胳膊和腿,把他抬到小教堂。他躺在那里的桌子上,睁着眼睛,夜里月光照着他。早晨谢尔盖·谢尔盖伊奇来了,他对着十字架上的耶稣像祷告了一番,合上前任上司的眼睛。
第二天,安葬了安德烈·叶菲梅奇。只有米哈伊尔·阿韦良内奇和达留什卡两个人来送葬。
(1892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