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第8/10页)
帕霍米则像拨算盘珠子似的回应说:
“你是一个色鬼,一头山羊,是娘儿们的走狗。”
掌柜把手藏在袖口里,阴险地笑着,像唆使小孩打架似的怂恿这两个旧礼教的卫护者说:
“就这样收拾他!好,再来一下!”
有一天两个老头儿真的打起架来了。彼得·瓦西里耶夫出人意料地很机灵地打了伙伴一个耳光,把他打跑了,自己则疲倦地擦着脸上的汗水,对着逃跑者的背后叫喊:
“瞧着吧,这罪过要算在你头上!是你这个该死的害我犯下这罪过的,呸!”
他特别喜欢责备自己所有的同伴,说他们信仰不够坚定,全都堕落为“反教堂派”了。
“全都是阿列克萨沙187把你们搅乱了,他就像公鸡乱鸣!”
反教堂派使他很生气,并且使他害怕,这是很明显的。可是问他这一学派的实质是什么时,却回答得不大令人满意:
“反教堂派是一种最令人难受的异端邪说,只要理性,不要上帝!在哥萨克人那里,除了圣经外,什么都不敬重,可是这圣经也是从萨拉托夫的德国人那里传来的,从路德188那里传来的。关于路德,有人说,他取这个名字是有自己的考虑的:其实路德就是路特,也就是喜欢凶残。所以反教堂派又叫做沙洛普特派189,也称福音洗礼教派。所有这些都是从西方传来的,从西方异教徒那里传来的。”
他跺着那条残废的腿,冷漠而又沉重地说:
“应该驱逐的是这些新教派,应该用火来烧死的是他们,而不是我们。我们是地道的俄罗斯人,我们信仰的是真正的东方本土的俄罗斯国教,而这一切胡说八道都是西方的东西,是他们随意想出来的、被歪曲了的邪说!德国人、法国人能搞出什么好东西来呢?瞧他们在1812年190所干的事吧……”
他说得入迷了,忘记了站在他跟前的是个孩子。他用一只强有力的手抓住我的腰带,时而拉向自己,时而又推开,漂亮地、激奋地、热烈地并像青年人似的说:
“人的理智在各种臆想的密林中徘徊,它就像一只恶狼迷了路。这上帝的赐物,屈从于魔鬼,凶残地折磨人的灵魂!这些魔鬼的徒子徒孙们都想出了什么呢?鲍格米勒派191尽制造异端邪说,说什么撒旦是上帝的儿子,是耶稣基督的长兄——这都胡说些什么呀!他们还说:不要听长官的话,不要去干活,抛弃老婆孩子,什么东西都不要,什么规矩也不用遵守,让人愿意怎样活就怎样活,按魔鬼的吩咐去做就行了。瞧,又是这个阿列克萨什卡,噢,这些蛆虫……”
这时候,掌柜常常就叫我去干别的什么事,我就离开了。老头独自留下来,一个人待在长廊里,对着空虚的四周继续说下去:
“啊,没有翅膀的灵魂!啊,天生的瞎眼小猫,我怎么才能躲开你们呢?”
然后,脑袋往后一仰,双手搭在膝盖上,仔细地、一动不动地望着冬日的灰色天空,半晌都不说话。
他变得对我更加关注更加亲切了,碰见我正在看书,便拍拍我的肩膀说:
“读吧,小家伙,读吧,有好处!你有些小聪明,只可惜你不尊重老人,对所有人你都以牙还牙。你想过设有,这种胡闹行为会把你引到什么地方去?只会引你进监狱。书是要读的,但要记住,书不过是书,自己还要动动脑子!鞭身派中有一个老师叫达尼洛,他居然认为,新书旧书全都无用,他把这些书全部装起来扔进了河里!是啊……这当然是愚蠢的行为!而这也是阿列克萨沙这个魔头搞的鬼……”
他越来越多地回忆起这个阿列克萨沙。有一天他来到铺子里,严肃而又担心地对掌柜说:
“亚历山大·瓦西里耶夫在这里,在城里,他是昨天到的!我到处找他,都找不到,他藏起来了!我在这儿坐一会儿,看看他是否会到这儿来……”
掌柜不大乐意地回答说:
“我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不知道!”
老头点点头说:
“就是嘛!对于你来说,所有的人,不是买主就是卖主,再不会有别的人了!请我喝杯茶吧……”
当我提着一大铜壶开水回来时,铺子里来了几位客人:鲁基安老头正高兴地微笑着,门后面阴暗角落里也坐着一个陌生人,此人穿着厚厚的棉衣和高腰的毡靴,腰间系一条绿色带子,帽子歪戴在眉毛上,他的脸没有什么特点,看起来很文静、谦虚,像一个刚丢了职位、正为此十分焦虑的掌柜。
彼得·瓦西里耶夫没有朝他那边看,正严厉地说着什么有分量的话。他的右手痉挛地抖动着,老在碰他的帽子;他举着手,好像要画十字的样子,把帽子往上推一推,再推一推,快推到头顶上去了,然后又紧紧地、笨拙地往下拉,几乎盖住了眉毛。这种神经质的动作使我想起了那个外号叫“兜里装死鬼”的小傻子伊戈沙19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