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第5/6页)
阿尔达里昂摇摇头说:
“你撒谎,撒谎……”
“我怎么是撒谎呢?”罗宾诺克并不生气地问道。我的朋友却教训式地懒洋洋地说:
“你是一个不正派的人!你该去做个看门人,瘸子一般都是做看门人的,你却到处乱跑,随便撒谎……”
“我不过是想让人笑笑而已,撒谎也是为了好玩……”
“你应该笑你自己才是……”
尽管外面是一片干燥的有阳光的天气,院子里却是又阴暗又肮脏。一个女子走进院子里来,挥舞着一块布片,大声喊道:
“谁要买裙子?喂,女友们……”
许多女人从屋里走出来,严严实实地围住了女商人。我很快就认出了她——这是洗衣妇娜塔利娅!我从房顶上跳了下来,但她已经把裙子卖给了第一个出价的人,并慢慢地离开了院子。
“你好!”我在大门外追上了她,欢快地向她问好。
“你有什么话要说吗?”她斜视着我问道。忽然她又停下来,生气地叫道:
“天哪,你在这里干什么?……”
她的惊叫声使我既感动又尴尬。我明白,她是关心我而惊骇的,在她的聪明的脸上表现出明显的恐惧和惊讶神色。我赶紧向她说明,我不住这儿,只是偶尔来看看罢了。
“看看?”她讥笑而又生气地感叹道,“你这是要看什么?看什么地方?是看过路人的口袋或女人的胸脯?”
她脸色憔悴,眼睛下面有一道道黑影,嘴唇松弛地下垂着。
她在饭馆门口停下来,说:
“走,我们喝茶去!你穿得干干净净,不像是本地人,可我还是不大相信你……”
但是到了饭馆里她却好像相信我了。她一边倒茶,一边干巴巴地说,她在一小时之前才起床,早点都还没有吃。
“昨晚我躺下的时候就已经醉得迷迷糊糊了,我已不记得是在什么地方跟谁喝酒了。”
我很可怜她,在她面前我感到很尴尬。我很想问问她,她的女儿现在在哪儿。她喝了伏特加和热茶后,说起话来往往是既泼辣又粗鲁,跟这条街的所有女人一样。但当我问到她的女儿时,她马上就清醒过来,喊道:
“你干吗要打听她?不行,亲爱的,你可别碰我的女儿!你不会得手的。”
她又喝了一口,对我说:
“女儿跟我没有关系。我是谁?——一个洗衣妇,算她的什么妈妈呢?她可是受过教育的人,有学问。所以,老弟,她离开了我,到有钱的女友家去了,好像是当教师了……”
沉默了一会儿,她小声地问我:
“原来是这样!洗衣妇你不要,那么妓女你要吗?”
我当然马上就看出来,她就是“妓女”。这条街上没有别的女人。但这事由她自己说出来,让我感到害羞和怜惜,不由得流出了眼泪。她的自白灼痛了我:不久前,她还是一个多么勇敢、独立和聪明的女人呀!
“你呀,”她瞥了我一眼,叹口气说,“离开这儿吧!我请求你并且劝告你,以后别再到这地方来了,你会完蛋的!”
后来她把身子俯在桌子上,手指在托盘里画着什么,像是自言自语,断断续续地小声说起来:
“其实我对你的请求和劝告又有什么用呢?连我的亲生女儿都不听我的话。我对她说:‘你不能把你亲生母亲都抛弃了,你这是怎么啦?’她却说:‘我只好去上吊了。’后来她就到喀山去了。她想学妇产科。也好……可我怎么办?我就只好这样了……我靠谁呢?只好靠过路人了……”
她不说了,在想什么事情,想了很久,嘴唇无声地抖动着,看样子她已经把我忘了。她的嘴角垂了下来,嘴弯成镰刀形,嘴皮在不停地颤动,抖动的嘴唇好像发出了无声的语言。看着这一切,我心里很难受。她的脸像受了委屈的小孩子的脸,头巾下面露出一绺头发,披在脸颊上,绕到小耳朵后面。一滴眼泪落在冷却了的茶杯里,她看见了,便把茶杯推开,并紧紧地闭起眼睛,又挤出两滴眼泪,然后用手帕擦去。
我不忍再跟她继续坐下去了,便轻轻地站起身来。
“再见了!”
“啊?要走,滚吧!”她没有看我,手一挥。大概已经忘记她跟谁在一起了。
我回到院子里去找阿尔达里昂,他本来约我一起去捉鱼的,我却想对他讲一讲这个女人的事。可是现在他和罗宾诺克都已不在房顶上了。当我在乱哄哄的院子里寻找他们时,街上又开始了那习以为常的荒唐的吵架了。
我从大门口出来,马上又碰见娜塔利娅。她在哭,用头巾擦着被打破的脸,另一只手整理着蓬乱的头发。她盲目地在街上走着,阿尔达里昂和罗宾诺克正走在她的后面。罗宾诺克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