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第3/11页)
晚上,店铺关门后,老板娘把我叫去,认真地对我说,她是受委托来打听一下,警察都对我说了些什么。
“哎呀,我的天!”她听了我详细的报告后,惊讶地喊道,并像老鼠一样从房间的一角窜到另一角,不断地摇起头来,“怎么,面包师没向你打听过什么吗?要知道,他的情妇就是尼基福雷奇的亲戚呀!应该把面包师赶走!”
我靠门框站着,皱起眉头打量着老板娘。她对“情妇”这个词说得太随便了——这一点我不喜欢,她决定把面包师赶走,我也不高兴。
“你要多加小心。”她说道,像往常一样,那双锐利的目光使我感到不安。这种眼神好像在盘问我某些我无法理解的东西。她背着双手站在我跟前说:
“你为什么老是这样闷闷不乐呢?”
“我外祖母不久前死了。”
这倒让她感兴趣,她微笑着问道:
“你很爱你外祖母吗?”
“是的,您还要了解什么吗?”
“不要了。”
我走了。当晚我写了一首诗,我记得,其中有这样偏执的一句:
您啊,不过是在装腔作势!
当时我决定,叫大学生尽量少去面包店。不过,见不到这些大学生,我也就无法去询问我在看书时碰到的种种不明白的问题,于是我便把我感兴趣的问题记在笔记本里。有一天,我累得很,便伏在笔记本上睡着了。面包师偷看了我的笔记。他叫醒了我,问道:
“你这写的是什么?‘加里波第为何不赶走国王?……’加里波第是谁?而且,难道国王可以赶走吗?”
他生气地把笔记本扔在面粉柜上,便蹲在炉坑里干起活来,嘟哝道:
“你说——他要赶走国王!真可笑。你就丢掉这种游戏吧!你真是个书呆子!五年前在萨拉托夫,宪兵就像抓耗子似的在抓你们这些书呆子了。其实,就是没有这些,尼基福雷奇也已经注意你们了。你就别去赶走什么国王了,国王可不是一只鸽子,不是那么容易让你赶走的!”
面包师是善意地跟我说这些的,我无法按我所想的那样来回答他,因为人们是禁止我跟面包师谈这种“危险话题”的。
城里正流传着一本轰动一时的小册子,大家都在读它,议论纷纷。我求兽医拉夫罗夫也给我弄一本,但他失望地对我说:
“唉,不行,老弟,别等待了!不过,最近好像有个地方要宣读这本小册子,我也许可以带你到那里去……”
圣母升天节那天的半夜,昏暗中我紧随着拉夫罗夫的背影走在阿尔斯克田野上。他走在离我大约五十俄丈远的前面。田野里荒无人烟,我却依然遵照拉夫罗夫的忠告“采取预防措施”,边走边吹口哨,哼小曲,装扮成“喝醉了酒的工匠”。天空的乌云懒散地飘浮着,月亮则像一轮金球在乌云中间滚动,黑影盖住了大地,水洼地上闪出银灰色的亮光。城市在我的身后呜呜地鸣响着。
我的引路人在神学院后面一个果园的栅栏旁边停下来,我赶忙追上他。我们毫无声息地翻过栅栏,走过野草丛生的果园,碰着了树枝,大滴的水珠便落在我们的身上。我们在一所房子的墙边停住,轻轻地敲了敲紧闭着的护窗板。一个留着大胡子的人打开了窗户。在他的背后,我看见的是一片漆黑,没听见任何声音。
“是谁?”
“从雅科夫那里来的。”
“爬进来吧!”
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暗夜里,可以感觉到有很多人,听得见衣裳和脚下的沙沙声、轻轻的咳嗽、窃窃的私语。有人擦亮了一根火柴,照亮了我的脸,我看见墙边地板上有几个黑色人影。
“都到齐了吗?”
“到齐了。”
“把窗帘拉上,别让灯光透出窗缝。”
有一个人生气地大声嚷道:
“是哪个聪明人出的点子,把我们召集到这个非人住的地方来?”
“安静!”
屋角里点起了一盏小灯。屋子里空荡荡的,没有家具,只放着两个木箱子,木箱子上搭放一块木板,木板上坐着五个人,就像几只乌鸦停在篱笆上一样。那盏灯也放在一个竖立着的木箱子上。靠墙的地板上还坐着三个人,另一个留长发的又瘦又苍白的青年则坐在窗台上。除这个人和大胡子外,我全都认识。大胡子低声地说,他要给大家读一本小册子,这是过去的民意党人普列汉诺夫写的《我们的意见分歧》27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