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节(第3/9页)

“生活的真谛就在于人脱离兽性越来越远了……”

有三个庄稼人在认真地听他说话,他们全都眉清目秀,通达聪慧。伊佐特总是一动不动地坐着,好像在聆听一种来自远方的,而且只有他一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库库什金则不停地转动着身子,好像有蚊虫咬他似的。潘科夫是一边捋着自己浅色的胡子,一边默默地在思考:

“就是说,人民终归是要分成不同阶层的……”

潘科夫从不对自己的雇工库库什金说粗话,而且注意地听库库什金这位幻想家编造的种种有趣的故事。这一点我很喜欢。

谈话结束了。我回到自己阁楼里,坐在敞开的窗户旁边,望着已经沉睡的村庄和田野,那里笼罩着死一般的静寂。星光穿透了黑夜的雾霭,显得离大地更近却离我更远了。夜的沉寂有力地压缩着我的心脏,思想却飞到了无边无际的远方。于是我看到成千上万的村庄也和我们住的村庄一样,默默地紧贴着辽阔的地面。周围无声无息,一片死寂。

旷野中的雾气温暖地包围着我,我的心好像被千百条看不见的水蛭吸吮着,渐渐地感到睡意逼近,有一种莫名的焦急不安。在这大地上我是多么的渺小和微不足道啊……

我所看到的农村毫无乐趣。我曾多次听说,而且书上也是这样写的:农村里的人比城市里的人生活得更健康更诚恳。可是我看到的庄稼人却成天没完没了地干苦活,他们当中有许多人很不健康,被苦活折磨得筋疲力尽,几乎没有一点儿欢乐。城里的手艺人和工人虽然也干活不少,但生活得愉快一些,没有像这些愁眉苦脸的人那样,成天令人厌烦地抱怨生活。现在的这种理智贫乏的生活是不称心的。显然,村子里的人都像瞎子一样在摸索着生活,他们怕这怕那,互相不信任,有点像狼一样。

我很不理解,他们为什么如此固执地不喜欢霍霍尔、潘科夫以及所有想把生活过得有理智的“我们的”人。

我清楚地看到城里人的各种优点:他们渴望幸福,大胆追求理性,抱有多种多样的目标和任务。在这些夜晚,我常常想起两位市民:

弗·卡卢金和兹·涅别依,

钟表业技师,代理各种仪器、外科手术工具、缝纫机及各种类型的八音盒等。

这块招牌挂在一家小铺子的窄门上。门的两旁是布满灰尘的窗口,弗·卡卢金就坐在其中一只窗口旁边。他是一个秃子,在其黄色秃顶上长着一个疮,一只眼睛戴着放大镜。他身体圆滚滚的,长得很结实,几乎不停地笑着,用一个镊子在拨弄着钟表的机器,时而张开那躲在灰白胡子下的小圆嘴,唱起歌来。在另一个窗口则坐着兹·涅别依,他一头卷发,黑脸,一只又大又歪的鼻子和两只像李子一样的大眼睛,还有一撮小胡子。他又干又瘦,像个魔鬼。他也在拆修或安装一些精致的小机器,时而也突然用男低音哼几声:

特拉——达——达姆,达姆,达姆!

在他们的背后杂乱地堆放着一些箱子、机器,还有一些轮子、八音盒和地球仪,货架上则到处摆放着不同样式的金属物,墙上许多钟表在不停地摆动。我真想留下来整天都看着这些人是如何工作的,但是我的高大的身影挡住了他们的光线,他们摆出一副很难看的脸,向我挥手,叫我走开。我离开时还羡慕地想:

“一个人要是什么都会做该多么幸福啊!”

我很尊敬这些人,并且相信他们通晓一切机器和工具,能修理世界上的一切东西。这才算是人呢!

可是我不喜欢农村。庄稼人是难于理解的,农妇们则特别爱抱怨病痛,她们总是说“心头憋闷”“胸口难受”“肚子绞痛”。每逢节日她们坐在自己的农舍旁或伏尔加河岸上,最多和最乐意谈的就是这些话题。她们都非常容易发脾气,疯狂地相互对骂。为了一个不值钱的破瓦罐,几家人竟可以拿起棍棒大打出手,把老婆子的胳膊打断,把小伙子的脑壳砸破。这样的斗殴几乎每星期都要发生。

小伙子们公开调戏姑娘们,下流无耻。他们在田间捉住姑娘们,掀起她们的裙子,用裙摆包住她们的头,再用椴树皮牢牢系住,管这个叫“处女开花”。这些从腰部以下完全裸露的姑娘们尖叫着,咒骂着。可是她们好像也很喜欢这种游戏,因为看得出来,她们在解开自己被系住的裙摆时,故意放慢动作。在教堂里做通宵弥撒时,小伙子们就用手去拧姑娘们的屁股蛋,好像他们只是为此才到教堂里来的。每到星期天,神父都在宣教台上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