珊瑚(第3/5页)
老妇人回到安家,大成嘱咐她隐瞒实情,但心里暗自害怕母亲知道这件事。过了几天,他探听得知珊瑚的伤口已经渐渐好了,便来到王氏家中,让她不要留下珊瑚。王氏让大成进门,大成不肯进去,只是气冲冲地要赶珊瑚走。过了不久,王氏领着珊瑚出来见大成,便问道:“珊瑚有什么罪?”大成指责她不能侍候母亲。珊瑚默默地不说一句话,只是低着头“呜呜”地哭泣,流出来的眼泪都是红色的,把白色的衣衫都给染红了,大成看到这副情景,心中也很凄惨,话还没有说完就走了。又过了几天,沈氏听说珊瑚在王家,便怒气冲冲地来到王家,恶语相向,讥讽王氏。王氏生性傲然,也不肯让步,反过来数落沈氏的恶行,并且说:“儿媳妇已经被你赶出了门,她还是你们安家的什么人?我留的是陈家的女儿,并没有留你安家的媳妇,何必麻烦来多管别人家的闲事!”沈氏气极,却又理屈辞穷,又见王氏一副气势汹汹的样子,又是羞惭,又是沮丧,大哭着回家去了。珊瑚心中感到很不安,就想搬到别的地方去住。原来,大成有个姨娘于老太太,也就是沈氏的姐姐。六十多岁的年纪,儿子死了,只有一个年幼的孙子和守寡的儿媳,她平时就对珊瑚很好。珊瑚就向王氏告辞,前去投靠于老太太。于老太太问明了情况,直埋怨妹妹太糊涂凶暴,就想马上送珊瑚回安家去。珊瑚竭力劝阻于老太太不要这么做,并且叮嘱她不要声张,于是珊瑚就和于老太太住在一起,像媳妇和婆婆的关系一样。珊瑚有两个哥哥,听说这事后很同情妹妹,就想把她接回去重新嫁人。珊瑚坚决不肯同意,还是跟着于老太太纺纱织布度日。
大成自从休了妻子以后,沈氏想方设法为他张罗婚事,但是沈氏凶悍的声名到处传扬,远近没有人家敢和她家结亲。过了三四年,二成渐渐长大了,沈氏就先为他娶了亲。二成的妻子名叫臧姑,十分地骄横凶悍,浑不讲理,比沈氏还要加倍厉害。沈氏如果生气给她脸色看,臧姑就凶狠地骂出声来。二成又很懦弱,不敢袒护母亲。于是沈氏的威风大减,不敢再顶撞臧姑,反而看她的脸色行事,用笑脸奉承讨好她,但这样还是不能讨得她的欢心。臧姑让沈氏干活就像对待丫头一样,大成也不敢说话,只是代替母亲做事,诸如洗碗、扫地之类的事情什么都干。母子二人常常在没人的地方,面对面地哭泣。不久,沈氏因为心中郁闷生了病,躺倒在床上,动弹不得,大便小便翻身都要大成服侍,弄得大成昼夜不得睡觉,两只眼睛都熬红了。大成叫弟弟替换一下自己,二成才进母亲的门,臧姑就把他叫走了。大成于是跑到于老太太家,希望她能够去照顾他母亲。他一进门,就一边哭一边诉说。苦还没诉完,珊瑚就从帏帐后面走出来。大成一见,大感羞惭,立刻闭上嘴就想出门,珊瑚用两手叉住门。大成窘极了,从珊瑚的胳膊下钻过去,跑回家里,也不敢告诉母亲这件事。不久,于老太太来了,沈氏高兴地留她住下。从此,于老太太家每天都有人来,每次来都带了许多好吃的东西。于老太太便让人带话给守寡的儿媳说:“这里饿不着我,以后不要再送了。”但是她家里还是不间断地送来吃的。于老太太自己一点儿也不吃,全都留下来给生病的沈氏吃,沈氏的病也渐渐地好转。于老太太的小孙子又奉他妈妈的命令拿着美食前来探望沈氏的病情。沈氏感叹地说:“多贤惠的儿媳妇啊!姐姐是怎么修来的呀!”于老太太说:“妹妹觉得被你赶走的儿媳妇为人怎么样呀?”沈氏说:“嘻!确实不像二媳妇那么坏!但又怎么比得上外甥媳妇的贤惠呢?”于老太太说:“媳妇在的时候,你不知道什么叫辛劳;你发火的时候,媳妇不会埋怨,这么好的媳妇,怎么能说不如人呢?”沈氏于是流下了眼泪,并且告诉姐姐自己已经后悔了,并且问:“珊瑚嫁人了没有?”于老太太回答说:“不知道,我去打听打听。”
又过了几天,沈氏的病已经全好了,于老太太打算告别。沈氏哭着说:“只怕姐姐走了,我还是免不了一死。”于老太太便和大成商量,跟二成分开来过。二成把分家的事告诉臧姑,臧姑不乐意,对大成说了些不干不净的话,而且捎带骂了于老太太。大成愿意把家中的良田全部给二成,臧姑这才高兴地同意了。等到分家的文书办妥以后,于老太太才回了家。第二天,于老太太派车来接沈氏。沈氏来到她家,先要求见外甥媳妇,并且极口称赞外甥媳妇的贤惠。于老太太说:“小女人纵然百样都好,难道就没有一点儿小毛病吗?我当然能够容忍。不过,如果有像我儿媳妇这样的媳妇,恐怕你也享不到这个福。”沈氏说:“唉呀,太冤枉了!你把我说成是木头石头野鹿山猪呀!我也有口有鼻,难道说我分不出香和臭吗?”于老太太说:“被你赶出家门的珊瑚,不知道现在想起你时会说些什么?”沈氏说:“肯定是骂我呗。”于老太太说:“你好好反思自己,要是没有可骂的,她为什么要骂你呢?”沈氏说:“缺点是人人都会有的,只是因为她不贤惠,所以知道她会骂我。”于老太太说:“该怨恨的不怨恨,那么她的德行就可想而知了;该离开时却不离开,那么她对人的抚慰也就可想而知了。前一段时间给你送吃的来孝敬你的,并不是我的儿媳妇,而是你的儿媳妇珊瑚。”沈氏吃惊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于老太太回答道:“珊瑚寄居在这里已经很久了。那些给你吃的东西,都是她用夜里纺织挣来的钱买的。”沈氏听完,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哗哗”往下淌,说:“我还有什么脸面见我的媳妇啊!”于老太太于是招呼珊瑚。珊瑚眼中含泪走了出来,拜伏在地下。沈氏羞愧无比,狠狠地抽打自己,于老太太竭力阻止,她才停住手,于是婆媳二人和好如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