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桃园(第4/27页)
安尼雅:(从她的卧房走出来)我们得去告诉妈妈,说彼得来了。
瓦里雅:我嘱咐了他们不要叫醒他。
安尼雅:(沉思地)已经六年了,爹爹死了才一个月,我的弟弟小格里沙就在河里淹死了,可爱的小弟弟,可怜只有七岁!妈妈太受不住了,她这才躲开这里,头都不回地走开了。(打了一个寒战)但愿妈妈知道我有多么了解她就好了!
停顿。
彼得·特洛费莫夫当过格里沙的家庭教师,妈妈看见了他会想起从前来的……
费尔斯穿着长上衣、白背心上。
费尔斯:(走到咖啡壶那里,一心一意地)太太要到这儿来喝咖啡。(戴上白手套)咖啡预备好了吗?(向杜尼亚莎,严厉地)喂!我说奶油呢?
杜尼亚莎:哎呀,真是的,哎呀!(急急忙忙下)
费尔斯:(忙着弄咖啡)你这个不成器的东西呀,走开!(跟自己咕噜着)她打巴黎回来了。当初老爷也上巴黎去过,是坐马车去的。(笑)
瓦里雅:你笑什么,费尔斯?
费尔斯:对不住,你说什么?(愉快地)太太可回来了;到底可叫我盼着了。现在我死也安心了。(高兴得流出泪来)
柳鲍芙·安德烈耶夫娜,加耶夫和西米奥诺夫-皮希克,同上;皮希克穿着料子很好的俄国式外套,灯笼裤;加耶夫进来的时候,前冲着上半身,伸着胳膊,做出打台球的姿势。
柳鲍芙·安德烈耶夫娜:你是怎么打的?让我想想……啊,对了,打红球“达布”进角兜儿;白球滚回打“达布列特”进中兜!
加耶夫:我要用右高杆蹭红球进兜儿。从前有一个时候,我们两个人都睡在这间屋子里,可是我如今已经五十一岁了。这不是奇怪的事吗?
罗巴辛:是啊;日子过得飞快呀!
加耶夫:说谁?
罗巴辛:我说日子过得飞快呀。
加耶夫:这屋里还有一股奇南香的味道呢。
安尼雅:我要睡去了。晚安,妈妈。(吻她的母亲)
柳鲍芙·安德烈耶夫娜:我的小女儿,亲爱的!(吻她的手)你回到家来高兴吗?我的心神简直镇静不下来。
安尼雅:晚安,舅舅。
加耶夫:(吻她的脸和手)上帝祝福你,我的乖孩子。你多么像你的母亲哪!(向他的妹妹)柳芭,你知道吗?你像她这么大的时候,就和她一模一样。
安尼雅伸手给罗巴辛和皮希克,走进她的卧房,关上门。
柳鲍芙·安德烈耶夫娜:她是非常、非常疲倦了。
皮希克:这一段路程一定是很长的吧。
瓦里雅:(向罗巴辛和皮希克)好啦,先生们,已经两点多了,你们该走了吧。
柳鲍芙·安德烈耶夫娜:(笑)你这个瓦里雅啊,真是一点也没有改样儿。(把她拉到身旁吻她)等我喝完咖啡,咱们大家一块儿散。
费尔斯给她脚下放过去一张脚凳。
谢谢你,我的好朋友。我喝咖啡喝成瘾了,无论白天夜晚,都得喝。谢谢你,可爱的老人家。(吻费尔斯)
瓦里雅:我去看看行李是不是都取回来了。(下)
柳鲍芙·安德烈耶夫娜:坐在这儿的真是我吗?(笑)我真想伸开胳膊跳起来啊。(用手蒙上脸)这别是在做梦吧!上帝知道,我爱我的祖国,我真爱得厉害呀。我一路上只要往窗子外边一看,就得哭。(忍住了泪)可是我总得喝我的咖啡呀!谢谢你,费尔斯;谢谢你,我的可爱的老人家。我回来看见你还活着,够多么高兴哪。
费尔斯:是前天。
加耶夫:他差不多完全聋了。
罗巴辛:我必须搭四点半的火车到哈尔科夫去。真讨厌哪!我真愿意多陪你一会,看看你,跟你谈谈这个那个的……你还是从前那么好看哪!
皮希克:(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甚至比从前更漂亮了……她这次回来,穿的是巴黎最时式的衣裳……漂亮得叫我倾家荡产了!
罗巴辛:你的哥哥列昂尼德·安德烈耶维奇,说我是个势利小人,说我是个剥削人的富农。随便他怎么说吧!我一点也不在乎。我只求你还像从前那样信任我,还像从前那样用你那副神奇动人的眼睛望着我,就够了。慈悲的上帝啊!我的父亲是你祖父和你父亲的农奴;可是你呢,你个人早年间待我那么好,叫我把什么仇恨都忘了,叫我拿你像个姐姐那么爱……甚至比姐姐还要爱呢。
柳鲍芙·安德烈耶夫娜:我坐不住了!我可再也坐不住了!(跳起来,极度兴奋地走来走去)这么大的愉快我是经受不起的……来吧,随你们取笑我吧!我承认我是一个傻瓜!这座亲爱的老柜橱啊!(吻一座柜橱)这张亲爱的小桌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