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第5/6页)

秦桑到了如今的地步,索性将生死置之度外,所以也不见得如何惊惶失措,反倒镇定自若,就好似平常出门一般,与易连恺坐在汽车后座,任由那些卫士前呼后拥,一路呼啸而过。

连日都是睛天,更兼符远冬季地气湿润,前几日下的雪早就化了路上虽然泥泞难走,不过这一路而行,走的都是城中大道,残雪早就被碾得只余泥水。

秦桑见车行极缓,而两侧的店铺人家,尽皆上着铺板,街头更是冷冷清清,几乎连一个行人也看不见。

她以目示意,易连恺其实早就留意到了。不过此时不便说话,只是向她丢了一个眼色。

秦桑心里猜度,街头这样冷清,必然是因为戒严的缘故。

事变已经十余日,符远城中还是全城戒严,可见这位大少爷其实并没能控制时局,这样一想,心里倒觉得缓了缓,觉得事情说不定还有别的转机。

车行得虽然慢,可是终于还是驶进了易家大之宅里。

秦桑已经好久没有到这老宅中来,只觉得似乎并无太大变化。

待得下车的时候,照例是女仆上前来照应,却看得两个卫士搀扶易连恺下车,她连忙几步走过去,易连恺本来脚步虚浮,被两个卫士架着,看着她迎上来,便握住她的手,低声道:“不要紧。”

秦桑担心易连恺的安危,所以一直跟在他后边,两个人进了穿厅,易连恺虽然有人搀扶,可是他重伤未愈,走了这几步路,已然是气喘吁吁。

方坐定下来,内中闪出一个人来,正是易连恺最信任的卫队长。

秦桑见了他,自然并无半分好颜色,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那卫队长行了家礼,说道:“大公子这便出来,请三公子稍待。”

易连恺问:“他升你做什么官?”

那卫队长十分尴尬,并不答话,垂手退到了一旁。

穿厅里不仅生得有暖气,而且正中搁了一个大火盆,里面红炭燃得正烈,烧得哔哔剥剥有声。那燃炭的白铜炭盆还是逊清年间的旧物,刻镂精美,铜环上花纹繁复,极是精致。

秦桑望着那火盆怔怔地出神,她并不是着急,只是担心。易连怡处心积虑,不知道如今还会有什么样的阴谋诡计使出来。

并没有等得太久,就听到一阵脚步声。易连怡行走不便,很少出房门。

秦桑嫁入易家也没见过他几次。此时只见两个青衣男仆,一前一后,抬着一个轿子不似轿子,圈椅不似圈椅的东西,倒仿佛一顶滑杆,只不过没顶子罢了。

秦桑起初一怔,及至后来才恍然大悟,原来易连怡平日是坐这个东西出入。

此时两名男仆已经停了下来,将那滑杆稳稳放在了地上,然后抽走长杠。

秦桑这个时候才看清楚易连怡。只见他两鬓微霜,一袭旧式的长衫,黑色貂毛的皮领子竖在脸侧,越发衬得脸色腊黄,倒似乎没睡好似。

秦桑素来很少见到这位大伯,即便见着了,总也未便直视。上次前来,虽然有匆匆数语相交,但那个时候她并没有多关注他的脸色神情,算是今天才仔细打量。

但见他半倚半靠在竹轿之上,脚上倒是一双簇新的贡缎鞋。他全身无力,显然无法坐直,可是目光犀利,在她脸上一绕,便复又注目易连恺倒笑了一笑,说道:“三弟好久不见。”

易连恺仍旧是那种懒洋洋的调子,坐在椅上并不欠身,只说道:“我身上有伤,就不站起来了。”

易连怡亦不理睬他,倒对秦桑点了点头:“三妹妹。”

秦桑却不肯失了礼数,还是叫了一声“大哥”便不再言语。

易连怡咳嗽了一声,屋子里的下人连同卫士,顿时都退了出去,那卫队长退出去的时候,还随手带上了门。

旧式的宅子本就宽深宏远,这屋子里更是安静,只听到屋角的一座西洋镀金小钟,喳喳走针的声音。外头风扑在窗棂之上,吹得玻璃微微作响。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易连怡才说道:“老三,你别误会,开枪打伤你的人,并不是我派去的。”

易连恺笑了笑,并没有答话。

易连怡仿佛是自言自语,又仿佛是叹喟:“说了你也不肯信,我把你关在医院里,其实是一片好心。”

易连恺这才道:“那真是多谢大哥了。不过我伤还没有好,我看我还是回医院去吧。”

“十年前我从马上摔下来,成了一个废人,那时候我就灰了心。说实话,我天天躺在床上,那些虚名浮利,荣华富贵,对我来说,何曾有半分用处?”易连怡慢条斯理地道,“老三,这回我之所以插进一杠子来,其实是不想看老二杀个回马枪。实话跟你说了吧,刺客是老二派的人,早潜进城来,就等着给你一枪。我听见你受了伤,才命人把医院围起来。大已经是那个样子了,你要再倒下去,咱们易家可就完了。老二要是趁着这空子进城,未必不捡了好处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