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冷夜,山间厉风洄游。

万丈悬崖似被山神持斧,横向劈裂,徒留半壁陡峭,惊心动魄。

“岑祚舟,你他妈疯了吗!!”

山崖间,许昌良双手死命扒在崖壁上,浑身哆嗦得像筛糠,狰狞怒骂。

在他身后,放眼是直坠而下的无望深渊,择人而噬。崖底汪洋着冰冷海域,水面交融幽黯褪色成黑,潮浪汹涌。

他随时会掉下去。

而支撑他存货至今的,并非是他那双肥胖双手的抓力,更不是他的幸运,而是他背上吊挂着三根粗粝麻绳。

三根绳索的尽头,

栓结在五人合抱的歪脖子树干上。

岑祚舟就坐在他面前的黑檀木椅上。懒散后靠椅背,略微歪头,修长食指轻缓抚蹭着锋凌下颌,另一手搭着座椅扶手。

尽管他只是坐在那里,

可强势气场锐利得不减分毫,视线居高临下,带一点倦怠地冷睨着他,看他的眼神更像看一摊毫无价值的垃圾。

许昌良被求生本能激得怒骂。

岑祚舟却无半分不悦,仿佛面对一条癫狂的疯狗,连情绪施舍都算一种浪费。

他没说话,只是抬手动了动食指。

站在许昌良左侧的年轻女人会意,领命点头,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啪”一声干脆利落地割断了左侧的那根麻绳。

“啊——”

三根麻绳只剩两根,身体失衡就在顷刻之间,许昌良抖擞着一身肥肉在崖壁上来回晃荡几下,凄厉惨叫。

也许,最难捱的不是死亡,

而是这种,反反复复在死亡边缘徘徊的惊恐,心理上的罪太难熬了。

“岑、岑总,你…你到底什么意思?”

他不得不开始服软。

岑祚舟仍然无动于衷。他优雅地抬膝叠腿,气定神闲的姿态就像在观演一部喜剧影片,只是演员太差劲,太没志气,贱如蝼蚁的丑态让他觉得索然无味。

“我还以为,许会长的骨头有多硬。”

他薄唇轻动,眼梢勾起不加掩饰的讽意,字词渗透浓烈寒凉的讥诮,问他,

“上次见面,我说过什么?”

半条腿迈进鬼门关,许昌良哪里还有心思顾及这些,一心只想快点结束眼下这份心惊肉跳的煎熬,肉脸腆起讪笑说:

“不管您说了什么,都是对的,我坚决同意——”

“啧。”岑祚舟不耐截断他的屁话,兴致缺缺地瞥他一眼,随后,淡声要求:

“来,帮许会长回忆回忆。”

下一刻,站在许昌良右侧的年轻女人点头领意,重复跟左侧同伴同样的动作,抽刀轻转,割绳,半点不犹豫。

此时,吊挂在许昌良身上的三根麻绳,只剩下最后一根,绳索拉不住他吨位过重的肥硕身躯,重力惯性让他整个人顺沿峭壁迅猛下坠一截。

又是一阵刺耳的惨叫声。

麻绳被最大限度的抻直绷紧。

这时候,岑祚舟慢条斯理地从座椅上站起来,不慌不忙地朝前走了几步。

他在裤兜里掏出一盒火柴,拎了拎裤腿,好整以暇地半蹲下来,随即擦边起火,捏着细棍逐渐靠近唯一仅剩的麻绳。

“别!!别别别…岑总,岑总我求您,有话好商量,我、我想起来了!我真想起来了……”

许昌良简直快被吓尿出来。

岑祚舟斜撇向他,勾唇:

“想起什么了?”

许昌良急忙应答:“上回,上回您说让我怎么针对您、针对壹浪都行,就是…就是别去招惹小少爷……”

“是我不对,是我犯浑了岑总,我发誓绝对不会再有下次。”许昌良颤颤巍巍地高举三根手指,面如死灰地恳求,

“您不看僧面看佛面,以后但凡有用得上我的地方,您一句话,我给您当狗!”

半晌,岑祚舟缓缓冷笑一声,随意甩灭手中的火柴棍,起身懒懒吩咐:

“拉上来。”

两名年轻女人让开位置,石瑀带另外两个黑衣保镖走过去,一人拉绳,另外两人很快将许昌良轻易架上来。

这时的许昌良早已吓得没有一点力气,站都站不住,双腿发软直接跪在地上,大口大口地粗喘着气,满头油光。

倒是还没忘了恭敬发问:

“岑总,您……还有事吩咐给我吗?”

岑祚舟情绪淡漠地睥睨着他,目光严苛冷骇,片刻后,意味不明地逼问他:

“说说,是谁指使你的。”

……

一直回到地下酒庄,许昌良都没从一小时前被岑祚舟的那番极限恫吓中回过神,他扶着墙一步步走下螺旋回梯,腿肚子还在不停打转,像被抽干了精气神儿。

他浑浑噩噩地拐入地廊内侧,

然而,就在下一个瞬间,

“嘭”地一声沉响。

许昌良在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之际,整个人从里面被踹飞出拐角。

他狼狈又懵逼地仰起头——

眼睁睁地看着,一名男子堂而皇之地从他的地盘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