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梅花耐冷 (〇六)(第2/4页)
也许该趁此刻认清一个道理,在这世上,总指望有个人来拯救自己是个十分错误的念头,因为没有一个人对另一个人负有全部的责任。一个人的终生,终归是要靠自己来担待的。
不过她还是和邱纶大不一样,也许根本上她就有体会,这世上的爱千奇百怪,有全心全意爱她的,譬如父母林妈妈等人。也有爱她的人同时也恨着她,也不能否定他们曾爱她的那一部分,譬如鹿瑛和白池。所以她心里承认爱着邱纶,只是这份不成熟的爱,因为她自己逐渐成熟起来,业已追不上她了。
隔了半日,她细细呷了口茶,才和花信说:“他不要我哄,他大概不会再回来了。”说完,她自己心里仿佛是有块石头落了底,虽然把人砸得有点疼,但也庆幸它总算坠了下来。
也有点遗憾,觉得人生一场真是不容易,怎么人和人总不能永远团聚?
花信则急的是这份能为她带来出路的姻缘有了散场之险,忙坐下来劝说妙真,“你不向他低个头,他当然不肯回来。我早就说过,三爷和姑娘从前的性子简直是一模一样,要人捧着,要人说好话,何况他还是个男人,总叫他做小伏低,他心里未免觉得烦。再则,他常年在家里头被父母哥嫂管束着,自是不爱听唠叨,姑娘又何必管他那么多?他花钱再大手大脚,是花他邱家的,又不干姑娘什么事,你难道还替他心疼银子呀?”
“我不是心疼银子,我是想他长进点。我和你不同,我和他好,你只不过跟着做个丫头替他端茶递水,他高兴了赏你钱,不高兴你就躲开,往后他好不好也与你不大有关系。可我不一样,我和他相好,如若往后有幸成就婚姻,我对他是有一份责任的,自然要劝他好。你想他的爹娘哥嫂难道不疼他?还不就是因为疼他才想他成器?”
妙真说着就疲倦地笑了下,“随他去好了,我们俩大概没有这个缘分。”说着,她就吃尽剩下的茶,走到廊下去透气。
下雨的缘故,屋子里闷得很,又不能四处走动,只好坐在吴王靠上。亏得这房子的廊檐总是伸出去一大截,雨水溅不到阑干上。再下一阵就有了些凉意,妙真掐指一算,立秋了。
固然日子不如从前那般安稳恬静,可在无数次的颠沛辗转中,她终于体会到光阴荏苒。这几年内离她而去的人简直不要太多,她觉得她已经完全能禁得起这世间的任何离散了。所以笃信邱纶会走,即便有些悲伤的情绪,倒也还算轻盈,仿佛是遗失了一件用不上,也舍不得的行李,心里对自己说——这样也好。
花信是不肯死心,生等着暴雨下成了细雨,寻到外院良恭房里来和他商量,“他们两个拌个嘴也是常事,小两口哪有不拌嘴的呢?可一连几日三爷都不回来,大约是真动了气。我方才劝姑娘派个人去找找他,他知道姑娘使唤人来找,就有台阶下了,自然就回来的。”
良恭原以为她有什么正经事,特地从床板上郑重地坐了起来。一听是这些话,又懒得理会,抱着后脑勺倒回床上去,“你是想叫我去找找邱三?”
花信拖了根长条凳来床前坐,把他胳膊肘笑推两下,“是这个意思呀,你去找了,三爷也当姑娘派你去的。咱们这头递上梯子,他还不赶紧顺着下?”
良恭厌烦地瞥她一眼,“不去,皇帝不急太监急,妙真都不去找他,你忙着找他做什么?”
“姑娘那是在赌气,你跟她这些年还不知道她的脾气么?她一向要人家去哄她,从不肯拉下脸去哄人。可小两口过日子,哪有这一个常去哄着那一个的,是人都是要烦的。”
他哼笑了声,好笑地睇住她,“哪里来的小两口,我怎么不知道?”
“你还在这里装样子!”花信翻了白眼,然而眼珠子转动间,忽然有些明白过来,低下眼来看他。
她在他那张幸灾乐祸的笑脸里,渐渐想起那些琐碎得不能再琐碎的前尘种种,恍然大悟,原来这些年来他的效忠是另有目的。怪道妙真落魄至此,他也甘愿陪着,不怕麻烦。妙真晓不晓得呢?难道她不愿意对邱家屈尊一点,里头有这个缘故?
花信尽管猜测着,心里并没有对这几年他的伴随产生一点旁观的感动,反倒从这一刻起,隐隐厌恶起良恭。她觉得他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不知不觉间,妙真似乎成了她捂在手里的一件宝物,她觉得她是这宝物的主人,总是要待价而沽的。一般的人,她轻易是不肯给的,他们也要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