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第9/9页)

我刚开始的时候相信,生活被创造成这样,就是为了让世界能获得某种看待自己的方式,可是它跟人搅和在一起便走了样,因为被苦难束缚住的肉体贪图享乐,抓住它不放。抓住水井和一个男孩的金发不放;既愿意抓住一只也许表示肯定也许表示否定的手,也愿意吸入从一个燃烧的姑娘身上升起的甜丝丝的火焰。我不再相信那个了。那里面缺了点什么。某种淘气的东西。某种你必须先投入、然后才能领会到的别的东西。

成人在被单下面窃窃私语的时刻真是美妙。他们的销魂狂喜与其说是驴叫声,不如说是树叶的叹息,而身体仅仅是载体,并非目的。他们,这两个成人,在伸出手去抓着远处的什么东西,极远处的什么东西,极深极深地藏在人体组织下面的什么东西。窃窃私语的时候,他们想起了在狂欢节上赢得的布娃娃和从未坐过的巴尔的摩的汽船。也想起了那些梨子,他们听凭它们挂在树枝上,因为一旦他们摘走了它们,它们就会从那里消失;要是他们为了自己把梨子摘走,那又有谁能看见那果实的成熟呢?路过的人又怎么能够看见它们、想象它们的味道呢?他们喘息着、低语着,身上盖的被单是他们二人一起洗净一起晾在绳子上的,身下的床是他们一起挑选一起保留至今的,不过一条床腿用一本一九一六年的字典支着;还有床垫子,弯得好像以上帝的名义要求得到证明的牧师的手掌,它每一个夜晚都要把他们包起来,裹住他们那低声细语的旧式的爱。他们躺在被单下面,是因为他们再也不必正视自己了;再也不会有色鬼的勾魂醉眼、荡妇的撩人妙目把他们分开了。他们在内心彼此相对,被那狂欢节的布娃娃和他们从未见过的港口里驶出的蒸汽船紧紧地联系和结合在一起。那就是他们被单下面的低语中深藏的东西。

然而还有另一部分,不是那么隐秘的。递盘接碗时手指相触的那部分;等电车时替她扣好领口按扣的那部分;当他们从电影院走进阳光中时把线头从他的蓝哔叽呢外衣上掸下去的那部分。

我忌妒他们那种公开的爱情。我自己仅仅是暗地里知道它,暗地里分享它,而且渴望,哦,渴望表达它——能够大声说出那他们根本不需要说出来的东西:我只爱过你,把我的整个自我不顾一切地献给了你,除你之外没有给任何人。我想让你也用爱回报我,向我表达你的爱。我爱你拥抱我的方式,你让我多么近地挨着你啊。我喜欢你的手指不停歇地托挤着,揉搓着。我已经端详了你的脸好久了,当你离开我的时候,我想念你的眼睛。跟你说话,听见你回答——就是这个让我心醉。

可我不能大声说出来;我不能告诉任何人,我一辈子都在等待这个,而我之所以能够等待,是因为我被选定了等待。如果能够,我要说:创造我,重新创造我。你完全可以这样做,而我也完全允许你这样做;因为,瞧,瞧,瞧你的手放在哪儿呢。赶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