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国际食品组织(第5/16页)

一个女子站在不同商场的一面面大镜子前,以冷冷的不太友善的好奇,打量着一个四十出头的女子,这女子的身材还和做姑娘时一样,胖瘦不过一两斤;一头漂亮的深红色头发——当然是染过的颜色,因为头发白得很快。眼中带着冷冷的好奇,不过这种好奇很容易变成女人之间眼神的默契,成为情感杀手“嘲谑的鬼脸”第一好姐妹……说它是杀手,是因为她那些正儿八经的念头,那些有意识的想法被它统统消灭。是啊,最好不要和人长时间对视,这样极有可能引发捧腹大笑:是的,她知道,等待她的将是不堪入耳的笑声,笑话她做的那些破事儿……她和费切丽单独在一起,丈夫、孩子、客人都不在场的时候,特别喜欢(迷恋吗?一种预防手段?)放肆大笑。

不行,她得退后一步,从头到脚好好审视自己,确认站在面前的是一个刚届中年的时髦美妇。刚届中年——她还没打算进入这个年龄段。她冷漠地瞅着镜中的自己,发现自己的身材、五官、手脚、细腰、双乳、嘴巴、头发,以及脖颈,和她二十五年前迷倒众青年的时候,和她同丈夫喜结良缘的时候不相上下。的确分毫不差:兴许更加迷人,因为有那么多化学物质、保养品、营养食物、心力,消耗在她这具皮囊上——打个比方,假如她生在巴西的贫民窟,现在又会是什么模样?

不同的是——没什么实质不同。这又是她的一个问题,或一种感触,一个老爱跟着她的隐形物体。为什么年轻时候身上的那些玩意儿,牙齿、眼睛、臀部等等东西,迷人可爱,而如今却魅力大失呢?或者和任何其他同龄女子相比就望尘莫及呢?(和少数那些非常年轻的时候起就始终置身魅力之外的女子相比,而在种种原因中,贫穷首当其冲。)其原因就在那个微妙之物“精神”身上。这个词当然用得不妥,可哪个词才妥呢——心态吗?要不状态?外观?她可不愿做那几不可见的微微烛光,只能潜藏于其他魅力四射的光芒中:我在这儿,快来闻,快来吃呀。就她而言,因为她是,很久以来一直都是,别人的妻子和母亲,从未对丈夫之外的男子动过心思——就算有,也只是一阵子的事情。

以上种种,夫妻俩自然都曾恳谈过。沟通是完全必要的。因为婚姻中的这一领域极难对付,危机四伏,论战不止,从一开始他们就有所预见。一遇状况当即处理,不容漏过……然而,凯特发现,她和玛丽·费切丽都太想当然了,她俩称之为“发神经期”的情感邂逅与婚姻的实际模板完全是两码事儿。干吗老想着玛丽?实际上,这位老友听到她找到事儿做的反应挺让她恼火的。她嘎嘎大笑道:“是吗,老天开眼了嘛。也该了吧!”凯特总觉得她笑成那样很粗鲁。

管他呢,反正现在她装扮一新,能够面对众多不同镜子中的自我,可以燃起火苗,让某些暗流汹涌激荡。结婚后如遇到某个令她心仪的男子,有那么一会儿,她会身不由己地想去迷惑他。(玛丽尖酸地谓之为“为情欲而迷失”。)不,类似的情况不会再出现了。如今她的做法截然不同。现在的凯特,就和年轻姑娘一样,猛然之间发现自己具有颠倒众生的魅力:她内置的调温器安装方式已有所不同——不会再说:那个你,对了就是你,快过来要我!只会说:哎呀!你真的很出色,要是我没结婚就好了,不过决定权在你手上。说真的,像这样飘浮在众人赞扬和认同的空气里,感觉更刺激。要我整天对着一个人,生活该多么无趣呀。

这样的事情已婚女子是不会做的(玛丽除外!可是看看因为这事儿她家过的什么日子)——不行,她这样的人没什么好羡慕的,也不宜模仿,甚至不该听她的话,更不用说和她一起大笑,一起八卦了。别提玛丽了。没有一个真正的已婚女子的调温器会随便为哪个男人设置。(她与迈克尔谈过这个话题,两人都明确知道何为真正的婚姻。)如果想维持婚姻,她同样不会那样做。(要是像玛丽那样,她肯定会耿耿于怀。凯特认识她的十五年里,她的生活就像一出法国闹剧——因为英国南部气候温和,她已经有所收敛。)因为她真的知道,的的确确知道,并不是每一桩婚姻都是真正的婚姻,真正的婚姻已经越来越稀罕了。她的婚姻是幸运的,要是你愿意将功劳送给“幸运”,而不想独揽,认为自己是,以后还将是那种同理想的丈夫真正一心一意过日子的女人(即使有玛丽)。婚姻中的伴侣,意味着只能将自己的调温器对准一个方向。当然那种备受玛丽调侃、短暂而无关痛痒的情况除外,正如凯特所说,那是用无边痛苦换取极小的快乐……每次考虑婚姻问题都得牵扯到玛丽,要是改不了这个习惯,干脆就别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