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号牌正义
奥地利军队中的帕纳·泰奈茨基上尉和他小分队中的三个人走进“男子汉”理发店,找人给他们理发,还要了一盘靠吃奶酪长肥的嫩鸭烤肉。理发店的正当中矗立着那个“男子汉”——一尊正在倒水的男子木雕。理发店伙计战战兢兢地围着这几位军官忙碌,给他们修剪头发,还给他们奉上白兰地和用紫罗兰与玫瑰蜜渍而成的鲜花蜜酱。剪完头发,店伙计在店中央为几位军官摆开一张餐桌,他们就坐下用餐。让假发商、理发师和店伙计惊讶的是,午餐之后,尽管帕纳·泰奈茨基上尉的下巴下还掖着餐巾,他却坐回理发用的椅子上,要求把他和他伙伴们都剃成光头,连眉毛也要剃掉。
“为什么要这样剃,上尉?”理发师鼓足勇气问,“毛发如衣服啊。”
“千真万确。”帕纳·泰奈茨基在椅子上坐好,说道,“丑男人更能打仗。”
在他们的脑袋被剃光的同时,帕纳·泰奈茨基吩咐守在门口的勤务兵去打磨他的马刀,要打磨得适合他用左手挥舞。还要把刀鞘磨得锋利。
“上尉想必说的是马刀,而非刀鞘。”
“我的马刀永远都是锋利的,小子,用尾巴塞住你的嘴,给我仔细听着!”他回应勤务兵。勤务兵赶紧走开,去打磨刀鞘和适合左手挥舞的刀锋,尽管他心里怀着些许惊讶,因为他知道上尉惯常使用的是右手。
“您是准备打一个前所未有的胜仗吧,Mein Herr?”理发师一边重新给上尉剪发,一边问道。
“错了,我的鹰,我是准备留在我所待的地方。”
“您这话是什么意思,Mein Herr?”
“你见没见过一幅描绘基督恩赐圣餐的壁画?”
“基督?当然,我见过,有两个基督:一个分发面包,另一个分发葡萄酒。一个总是面朝世界的一边,而另一个总是面朝世界的另一边。”
“正确。你瞧你是多么快就领会了这点啊?既然面包和葡萄酒不能同时分发,也就意味着分发面包的基督比分发葡萄酒的基督要年长,反过来说也是一样。换句话说,就是葡萄酒的时刻属于未来,面包的时刻属于过去。世界的两边也同样如此。所以,使徒们举行圣餐仪式的壁画所要描绘的乃是时间。”
“那您在何处呢,上尉?”
“我永远在中间。在两位基督之间,在东方和西方之间,在面包和葡萄酒之间;假如你喜欢,也可以说是在过去和未来之间。此乃我希望继续待着的所在。我那死去的父亲没能做到这点。其实,他并不算是战士。他是一名乐师,他只根据节奏的停顿来思考问题。他不知道决定生命的是敌人,而非朋友。”
“嗯,没错,你们塞尔维亚人对自己敌人的关注多过了对自己朋友的关注。干得不错,上尉。据说守在对面法国人那边的是索福洛尼耶·奥普伊奇中尉。他来自的里雅斯特著名的奥普伊奇家族。要提防他啊。人们说,他非常像他父亲。跟牙齿一样敏捷。为防万一,应该在两匹马中间安排一个你的人,让他拿着用毯子裹住的枪,盯住那个中尉。”
“他绝非鼎鼎大名的奥普伊奇。他还躲在他老爷子的影子里尿尿呢。”一个军官插话说。
“不管怎么说,他是个怪家伙。有一天他还顺路到过这儿呢。”
“你没有搞错?是真的吗?”一个军官问。
“我凭着这个十字架发誓,他和一个不寻常的传令兵来过这儿。他提到你的名字,泰奈茨基上尉。他说他的父亲知道你的父亲。”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啊。”泰奈茨基上尉突然插话说,“拥有父亲这件事,在人的一生当中只有一次是重要的。而且你知道那是在什么时候。在那之后你就不再需要他了。至于奥普伊奇中尉嘛,我曾经跟他的妹妹约瓦娜很熟悉,不过我已经不再跟她来往了。”
“话是怎么说来着,Mein Herr?别无选择,凡人看见魔鬼,魔鬼看见上帝。”
“那位奥普伊奇来这儿干了些什么?”坐在第三把椅子上的军官想要多了解一些情况。
“他预约了死后理发和修面,只是为了‘以防万一’,万一有最糟糕的情况发生。据说他在每次战斗开始前都会这么做。他还把钱预付了。奥普伊奇家族的人希望,即使死了,也要看着体面。”
“他们会如愿以偿的。”泰奈茨基上尉打断说。他丢开毛巾,大步流星走出理发店,他那剃光的脑袋在阳光下面显得亮晃晃的。
“怎么啦?”军官们都走了之后,有个店伙计问另一个。
“你不明白呀?”另外那个店伙计说。
“不明白。”
“帕纳·泰奈茨基上尉正在寻求正义。在这场战争中,在1813年的这场战争中,他要向索福洛尼耶·奥普伊奇中尉复仇,索福洛尼耶是哈拉拉姆皮耶·奥普伊奇上尉的儿子,而哈拉拉姆皮耶·奥普伊奇在上次战争中,也就是1797年的那场战争中,杀死了帕纳·泰奈茨基上尉的父亲,帕霍米耶·泰奈茨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