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第6/25页)

诚然我现在对这件事做了进一步的思考,但我至今仍不敢确认肯顿小姐在那天的谈话竟然会那样的毫无顾忌。不容置疑,我们在过去一块儿密切工作的岁月里的确也曾坦诚地交谈过意见,但是记得那天下午是我们才开始打交道时,而且现在我甚至无法理解肯顿小姐当时会是那么的鲁莽。我今天亦不敢确信,她那天竟然会走极端说出这样的话来:“这类差错本身也许是无足轻重的,但是您自己必须认识到它们具有更大的重要意义。”事实上,既然我又在思忖这件事,于是我有一种感觉,也许就是达林顿勋爵曾亲口对我讲过上述那番特殊的评论,那次谈话发生在我与肯顿小姐在台球室交谈大约两个月之后,当时勋爵把我叫进了他的书房。在那个时候,继我父亲跌倒之后,他的情况就已发生了极大的变化。

那书房的两扇门正对着从宽大的楼梯走下来的每一个人。而今,在那书房的外面摆着一个玻璃柜,里面陈列着法拉戴先生的各种各样的装饰品,而在达林顿勋爵的时代,就在那个位置始终立着一个书架,上面摆着许多卷百科全书,其中包括一整套《不列颠百科全书》。达林顿勋爵惯常消遣就是当我从楼梯上走下来时他就站在这书架旁,仔细地查看着那些百科全书的书脊,有时为了增加纯属意外相遇的效果,在我刚好下完楼梯时,他会真的从书架上抽出一卷书来,装出一副全神贯注的模样。然后,在我经过他身旁时,他就会这样说:“哦,史蒂文斯,我有点事想对你说。”他一边说着,一边便会慢慢地走回他的书房,看起来仍完全沉湎于手上捧着的那卷已翻开的书之中。达林顿勋爵对他即将要说出的话总是感到窘迫,这才迫使他不得不采用如此的方式,甚至在我俩进入书房将门关上后,他也常常会站在窗户跟前,在我们谈话的全过程中显示出仍在查阅百科全书的神情。

我现在顺便所讲述的事情仅仅是我能对你所叙述的众多事例之一,但这已足以突出说明达林顿勋爵本质上所具有的矜持和谦逊的天性。近年来,就勋爵阁下及他在重大事件中所曾起到的显著作用出现了众多纷繁的胡言乱语,有口传的亦有见诸文字的,而且有些完全无知的报道竟然说勋爵阁下是为自我中心所驱使,要不然就是骄傲自大。在此,请允许我说明,世界上没有任何事情会比这派胡言更为违背事实真相的了。这完全是与达林顿勋爵出于自然脾性曾对公众事务所持的态度背道而驰的,而且我可以据理说明,勋爵阁下的贵族地位使其出于一种深厚的道德责任感,而被劝服去克服了自己更多的谦让的性格。无论在这些日子里对勋爵阁下的议论如何犹如我所说,这些议论的绝大部分均完全是一派胡言我可以宣称,他本质上是个真正的好人,是位完完全全的绅士,亦是我今天深感自豪、曾将我服务的最佳年华为之奉献的人。

在那个我所提及的特殊的下午,勋爵阁下的年纪肯定是在五十五岁上下了;据我的回忆,他的头发已完全灰白,而他那又高又瘦的身体已经显得有点驼背了,这种情况在他最后的岁月里竟变得越发显著。他的目光微微移开了手中捧着的百科全书,同时问道:

“史蒂文斯,你父亲现在感觉好多了吗?”“老爷,我很高兴地告诉您,他已完全康复了。”“很高兴听到这些。这太令人高兴了!”“老爷,谢谢您。”

“我说,史蒂文斯,有任何嗯迹象了吗?我的意思是,有任何迹象告诉我们你的父亲也许正期望着某种程度上减轻他的负担吗?我的意思是,这与他跌倒那件事毫无关系。”

“老爷,正如我所说,我父亲看起来已完全康复了,而且我相信他仍然是那类可值得信赖的人。尽管最近他在履行职责的过程中确实已犯过一两个明显的错误,而这些错误实际上无论如何都是非常微不足道的。”

“然而,我们中没有一个人会希望看到任何那类的事情再次发生,对吧?我的意思是说,你的父亲病倒了,以及诸如此类的情况。”

“确实不希望如此,老爷。”“当然了,如果说这种事情能够发生在草坪上,那么也就会发生在任何地方、任何时候。”

“是的,老爷。”“比如说,在用餐时,倘若你的父亲在伺候客人,也可能发生这种事。”

“那是可能的,老爷。”“听我说,史蒂文斯,第一批代表在不到两星期之后就会到达这儿。”

“我们已做好了充分准备,老爷。”“在这幢房子里所发生的一切事情都可能造成相当大的反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