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晚上(第9/21页)
“请把你拿着的书给我瞧一瞧,史蒂文斯先生,”肯顿小姐说着,一步一步向我逼近,“之后我会让你享受读书的乐趣。究竟为什么你要这么急不可耐地躲躲藏藏?”
“肯顿小姐,对我而言,你是否看见这本书的名字本身丝毫不重要。可就原则而论,我不赞同你如此的表现,而且还侵占了我个人的时间”。
“史蒂文斯先生,我真的百思不得其解,这真是一本高雅的书,或者事实上你是在保护我免遭其中可怕的影响?”
接着,她与我面对面地站着,顷刻之间,那气氛发生了奇特的变化仿佛我们两人突然一块儿被推至某个截然不同的境地。
我恐怕很难在此将我想说的意思描述清楚。我所能说的便是,当时周围的一切忽然间都凝固了;我的印象是,肯顿小姐的态度也突然发生了变化;她的表情中显露出一种怪异的严肃,而且我的深刻印象是,她看上去几乎是受到了惊吓。
“请你,史蒂文斯先生,请你让我看看你的书。”她伸出手来,开始轻柔地将我紧抱在怀中的书向外抽动。我考虑在她这样做时最好的办法就是别直接看着她,可她的身体离我又那么近,这样一来,我只好以几分不自然的方式将头扭向一旁。肯顿小姐继续非常轻柔地拿出我怀中的书,实际上每次不过一英寸左右。这整个过程似乎花了极为漫长的时间而在此期间我尽量设法保持着我的姿势直到最后我听她说道:“天哪!史蒂文斯先生,这本书根本不是那么令人丢脸的呀!仅仅是一部多愁善感的爱情故事。”
我相信,也大概就是在这时,我才决定毫无必要再忍受下去。我今天虽无法准确回忆我说了些什么,可我记得我曾非常坚定地请肯顿小姐离开,而后这段插曲才告终结。
我想,我在此应该对这段小插曲所涉及的那本书的情况再说上几句。实事求是地讲,那本书的确可被描述为一部“多愁善感的罗曼史”它是那类不仅存放于图书馆、而且摆放在几间宾客卧室里的书,供女宾娱乐消遣。至于为何我要选择这类著作来仔细阅读,其原因也很简单;这是一个极为有效的方式以保持并提高个人驾驭英语的能力。我的观点是不知你是否认可就我们这一代人而论,在令标准的语音和熟练的驾驭语言成为职业必备条件方面存在着太多的压力;也就是说,有时这些基本要素曾被极为过分地强调,而更为重要的职业素质却被抛之一旁。尽管这样,我从未主张过标准语音和熟练驾驭语言不是引人注目的品质,而且我一向认为,将这两方面尽我所能提高至最好的程度应是我的天职。实现此目标的一个简单易行的方法就是:在你可能享有的零星空闲时间里,读上几页上乘之作。若干年来,这曾是我自己的策略,而且我常常倾向于选择肯顿小姐在那天晚上发现我所读的那类书。那也简单地是因为它们都必然以规范之英文写成,其中不乏对我极有实践价值的优美对白。而一部更有分量的书比如说学术论著虽说总体而论它势必更为上乘,可它却倾向于用一些专业术语来表达,而这类措词在与女士们和先生们的正常交往过程中,其使用频率很可能是非常有限的。
我极少有时间和欲望从头至尾去阅读任何浪漫的书籍,据我所知,这类书的情节都是荒谬可笑的也的确是多愁善感的倘若不是因为前面所提及的那些益处,我将不会在那些书上浪费时光的。不管怎样说,既然已谈到此事,我今天也不在乎坦然地承认而且我看对此也没有什么感到羞愧的我有时也确实从那类故事中获得某种意想不到的快乐。我自己当时也许并未承认这一点,可如我所说,就此又有什么值得羞愧的呢?为什么人们不能以轻松愉快的方式去享受那些常常以最优雅之措词描绘那些掉入爱河、相互倾诉情感的女士们和绅士们的故事呢?
可是在我讲述这一点时,我并非要暗示那晚就有关那本书的事情我所采取的态度某种程度上是没有道理的。可你必须理解,这儿有一个有待探讨的重要原则问题。实际情况是,当肯顿小姐闯进我的房间那会儿,正值我“没事做”。毋庸置疑,正如“海斯协会”曾指出的那样,任何对自己的职业引以为荣的男管家、任何矢志追求“保持以其职位相称的尊严”的男管家,他们都绝对不会在他人面前表现出已“没事做了”。究竟是肯顿小姐,还是一位完全陌生的人在那个时候走进我的房间,这一点无关紧要。任何身份的男管家在他人面前都必须潜心于自己的职责,而且是完完全全地、彻彻底底地;哪怕一会儿功夫他都不能被人瞧见将其工作扔在一旁,紧接着又仿佛将其职责视为哑剧演员的服装那样再次披挂起来。在这种情况下,而且也只有在这种情况下,随时注重其尊严的男管家才会感到无拘无束地卸下他的重任:即当他完全独处时。那么,你也就会认可,在肯顿小姐贸然闯进我房间时,当时我曾不无道理地相信我肯定是不会受人干扰的,可却让人看见并未在全心全意地履行自己的职责,那就势必涉及一个重大的原则问题,确实事关个人的尊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