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晚上(第11/21页)

我曾相当肯定地预料过,她对如此的询问必然会很生气,可恰好相反,她仿佛很久就一直等待一个机会来提出这样的话题,因为她曾以几分如释重负的口气说:“啊,史蒂文斯先生,那只是我偶然在格兰切斯特邸宅认识的一个人罢了。事实上,当时他在那儿任男管家,可如今他已不在那儿供职了,而受聘于附近的一家商行。不知怎么的,他得知我在这儿并开始写信给我,建议加强我们相互的了解。史蒂文斯先生,那就是整个事情的始末”。

“我知道了,肯顿小姐。毫无疑问,有时离开这幢房子是会让人感到耳目一新的。”

“我发现正是如此,史蒂文斯先生。”这时出现了短暂的沉寂。而后肯顿小姐似乎做出了某种决定,她接着说道:“这便是我所相识的人。我记得,他在格兰切斯特邸宅任男管家时,曾充满了极为宏伟的抱负。事实上,照我看来,他最终的梦想曾是想成为像这幢府第一样的男管家。可我现在一想到他的某些办事方法,唉!真的,史蒂文斯先生,倘若你现在正在面对那些方法的话,那我完全能够想像得到你的面部表情。他的抱负始终没能实现,这真是不足为怪的。”

我淡淡地一笑“。照我的经验,”我说,“太多的人自信有能力在这些较高水准之处工作,而丝毫一点儿也想像不到这其中涉及到诸多苛刻的要求。这肯定并不适合任何人。”

“太准确了。说真的,史蒂文斯先生,倘若在那些日子里你曾观察过他,那你会发表什么见解呢?”

“肯顿小姐,就这类级别而论,此项职业并非所有的人都能胜任。有崇高的抱负容易至极,但若无特定的素质,一位男管家将只能在某一点徘徊而毫无进展。”

肯顿小姐看来对我的这番话沉思了片刻,而后说:

“史蒂文斯先生,依我看,你肯定是位十分心满意足的人。毕竟,现在你处于你职业生涯的顶峰,你工作领域的方方面面均在掌握之中。我真想像不出你在生活中还会追求些什么。”

我对此一时还真想不出即刻应答的词来。接下来便是稍稍尴尬的沉寂,此刻,肯顿小姐将其目光盯住她可可饮料杯的底部,仿佛她已全神贯注于她在杯底观察到的某样东西。最后,经过某些考虑之后,我说道:

“肯顿小姐,就我个人而言,除非我已尽我所能去照料勋爵阁下顺利完成他赋予自己的那些伟大使命,我的职业才会功德圆满。只有在勋爵阁下工作完满结束的那一天,只有在他能够满足于已有之荣耀,而且满意地了解到他已完成任何人曾合情合理地求助于他的所有事情,也只有在那一天,肯顿小姐,那我才能够把自己称为,如你所说的那样,一位十分心满意足的人。”

她可能是曾对我的言语略为感到困惑;或许是我的言语出于某种原因曾使她感到不快。不管怎样说,在那一刻她的情绪看来发生了变化,我们的谈话顷刻间便失掉了刚开始时所采取的那种纯属私人交谈的基调。

这之后没多久,在她的起居室内对饮的那类会面就彻底终止了。我清楚地记得我们最后一次以那种方式见面;我曾一直期望与肯顿小姐共商一件即将来临的大事。那是来自苏格兰显赫人士的一次周末聚会。实际上,那次活动尚有一个月左右才会举行,可提前对此类活动作详尽商议曾一直是我们的工作惯例。在那个特别的晚上,有一段时间我们一直在讨论有关那件事的方方面面,可我突然意识到,肯顿小姐却有些心不在焉;过了一会儿,十分明显的,事实上她的心思完全不在这儿。有几次,我说过类似的话:“肯顿小姐,你还在听我说吗?”倘若我就某一问题 啰唆唆地讲个不休,而且只有当我这样做时,她才会变得稍稍警觉一点,可在数秒钟之内,我就能发现她的注意力又再次飘浮不定了。在我谈了几分钟之后,她仅有的回答也不过如此而已,“当然了,史蒂文斯先生”,要不就是,“我非常同意,史蒂文斯先生”,最后我对她说:

“对不起,肯顿小姐,我看我们是毫无必要继续谈下去了。你对这次讨论的重要性好像根本不理解。”

“对不起,史蒂文斯先生,”她说道,稍稍坐起来一些“。这只是因为我今晚真的太累了。”

“肯顿小姐,你现在愈来愈容易感到疲倦了。在过去你可不常需要求助于这样的借口。”

使我大吃一惊的是,肯顿小姐对我的这番话突然勃然大怒:“史蒂文斯先生,我已经忙忙碌碌了一周,现在非常疲倦。说实话,三四个小时之前我就一直期待着上床休息。我现在是非常非常的疲倦,史蒂文斯先生,难道你看不出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