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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那帮笨蛋!”希芭大声嚷嚷,“那帮低级庸俗、胆小如鼠的笨蛋,只知道大吃大喝!”

“啊!”玛格丽特轻轻地叹了口气。约翰·陶塞那张苍白的脸转过来瞧了瞧尤金,神情茫然地低声发出赞许的话,一边还摇晃着脑袋。哎,神情茫然!

“就知道那么一丁点,还有脸妒忌莎士比亚。”

“呸!”玛格丽特忍不住说,“真是无稽之谈。”

“哎呀,他们简直是在胡言乱语!”希芭突然朝他龇牙一笑,“这些自命不凡的家伙!我们要好好教训教训他们才行,尤金,你说呢?”

尤金慢慢地从藤椅上滑到了地板上。约翰·陶塞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哼哼地笑着,口水直流。

“老天爷饶了我吧!”他快喘不过气来了。

“前几天我跟一个家伙闲聊,”希芭说,“他是个律师,你总以为他知道点什么吧,我引用了《威尼斯商人》中的一句话——‘慈悲之心绝无做作’,这是一句连小学生都知道的话,但是那个家伙却看着我,好像我在胡说似的!”

“我的天哪!”玛格丽特几乎说不出话来了。

“我跟他说,‘喂,××先生,你或许是个顶呱呱的大律师,或许就像人们所说的,你是个百万富翁,但是有许多东西你还不知道呢。许多东西是金钱买不到的,年轻人,其中之一就是能跟有教养的人为伍,不论男女。’”

“可不是吗!”“这帮欠揍的人根本不知道什么是精神追求。你还不如指望一些黑人村夫给你分析一段荷马的诗呢。”说完后他用满是粉笔灰的手指抓起桌上装有半杯酸奶的玻璃杯,略略倾斜了一下,然后用汤匙从杯子里掏出一块凝乳,颤颤巍巍地送进了嘴里,一口咽了下去。“可不是!”他呵呵地笑着说,“这帮家伙在税收账簿上可能是‘大人物’,但若要跟受到良好教育的人相比,那就像一句老话所说的‘他们——他们——’”他呜呜地快说不下去了,“‘他们简直连狗屁都算不上。’”

“即使他得到了世上的一切,而失去了——”希芭说,“那人活着又有什么意义呢?”

“唉!我的天哪!”玛格丽特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你听我说!”

她向他娓娓道来。她谈到了莎翁对人物心理的深刻把握,以及对人物性格塑造方面的生动和细腻,最后还谈到了他幽默、诙谐的语言艺术。

“按鲁斯伯里时钟计算,搏斗时间达一小时之久!”他笑着引用了这句话,“这个胖家伙!打仗的时候还要与时间保持同步!”

接着,她又态度认真地说:“尤金,这是那个时代人们的规矩。事实上,你要是读了跟他同一个时代的人写的剧本,你就明白莎翁作品的高明之处了。”虽然如此,在讲解的过程中她也有意回避个别的词句。因为莎翁终究会受到规矩的约束,《圣经》也不例外。

时光消逝变成了灰烬。《西奈山文艺观》:长老会书院教授、神学博士麦克泰维史主讲。

“你要注意,尤金,”玛格丽特说,“他在剧本里绝不会教人做坏事。”

“为什么不会呢?”尤金问,“不是有福斯塔夫这样的角色吗?”

“没错,”玛格丽特辩解道,“你也知道他最后的下场,对不对?”

“哦,”尤金想了想,“他死了!”

“喏,你现在明白了吧?”她得意、警告似的作出了结论。

我现在明白了,不是吗?恶有恶报。不过,善就有善报吗?好人往往活不长久。

呜呼!呜呼!呜呼!

我的心情真郁闷!

生来就喜欢犯罪,

二十八岁把苦受,

仅仅活够八十二,

就到法场把命送。

“还有需要注意的是,”玛格丽特说,“莎剧里的人物没有一个是僵化不变的。你可以发现,他们在开场和结束的时候都在成长、变化。没有一个人在终场时跟开场一样的。”

这一点非常重要。我是第一个和最后一个。李尔王不是也变了吗?他变老了、变疯了。你瞧,他的人物总在变化。

这是在他选修了几门大学文学课、读了几本书后信手拈来的老生常谈般的文艺评论。这些都是当年——也许现在仍然还是一些学究们油腔滑调的行话。但这对她来说并没有什么伤害。人们只是说说而已。她内疚地觉得自己在教学中需要采用一些华丽而俗气的内容来装点自己。她唯恐自己的学识不够广博精深。其实能够感化学生的反倒是她与生俱有的某种鉴赏能力。这样,崇高的诗在她口中不会变得低俗,低俗诗不会变得高雅。她是上帝特遣的使者,使人入迷、富有魔力的丝竹之音。他镇定自若,却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但却明白自己着迷的那一刻。世上所有的生命全被她抑扬顿挫的声音唤醒了,简直成了百鸟齐鸣。诗歌变成了她的灵魂,她也竭尽全力奉献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