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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冰川博物馆走下巴士并且打电话给旅馆,过了几分钟便有汽车开过来接我。于是时隔三十多年之后,我又回到那栋古老的木造建筑里面。我住进了235号房,窗外的视野良好,看得见下面的峡湾、商店和书店街,也可以远眺冰河与群山。云雾又变得宛如一团团棉花球,低低飘浮在峡湾的上方,因此我得以从旅馆的窗户举目越过云雾向外张望。

餐厅里面坐满了人,我很高兴看见那个老地方如此生意兴隆,气候展览会的开幕仪式或许也对此起了一定作用。我点了旅馆自己的红葡萄酒,四分之一公升要价九十克朗。虽然我无法判定葡萄的种类以及酒的产地,但那红葡萄酒非常好,或许它是卡本内苏维侬。我享用了四道菜的正餐:西海岸沙拉、花椰菜汤、小牛肉菲力牛排,以及草莓加鲜奶油。

用罢晚餐之后,我回到楼上房间打开行李。我喝了一口伏特加,并且远观窗外的夏日夜景。滂沱大雨就那么稀里哗啦地落下。海鸥在峡湾和超级市场屋顶的上方聒噪。在就寝之前我又喝了一口。

接着第二天早晨我就在阳台上遇见了你。你们夫妇是在前一天傍晚刚过了晚餐时刻以后才抵达那里,也就是当我拿着一瓶伏特加酒待在楼上房间的时候。我想起了昔日的我们,而那时你已经进入旅馆。你们在餐厅里面享用了较为简单的晚餐,那时咖啡车早已被推离配菜台,而且餐厅内已经别无其他食客。

我躺了很长一段时间,在入睡之前聆听海鸥的叫声。当我把头靠到枕上闭目而卧时,我心中想着:这里是多么的美好与温暖。能够当我自己,是多么的美好与温暖。

接着我陷入一个奇异的梦境。那仿佛持续了一整个晚上,或许为时更久,而且直到现在都还让我觉得那就像是我亲身经历过的事情。

我的确经历过梦中的景象。

现在就结束我的小小奥德赛之旅。我已经坐着写了一整天,几乎完全不曾停下来吃东西。我只喝了咖啡和茶,其间我还几度走去角落柜,喝了一小杯。

你呢?你是否已经结束课程研讨会回到家中?

是的,我回来了,不过我觉得你应该想办法避开那个角落柜。毕竟现在才五点钟左右。你能不能干脆给自己订一个规则,在晚上八点或九点以前不准把那个柜子打开?从前我们还在一起的时候,早就讨论过这回事。我时而会在傍晚前后走进烤肉酒吧检查你在做些什么。结果发现你已经坐在那边喝啤酒了!

你瞧,即使那个时候我也在跟一些令人震撼的想法周旋。每当你想到自己是宇宙一部分的时候,不也很容易觉得有一点头重脚轻吗?我刚才所写的是:我可以察觉到我自己的意识与一百三十七亿年前宇宙大爆炸之间的关联性。而你却开始在那边谈论,我应当如何避开松果路家中一个破破烂烂的角落柜。你仍然可以如此关心我,那实在令人相当感动。

我知道那或许会令人感动。

不过,现在请给我你的答案。我从利萨克穿越乡间地区前往菲耶兰时所冒出的各种念头,让你产生了什么样的感想呢?

我实在不晓得该如何表示才好。我只能说出大致类似“你那位女学生”的讲法:“一切都非常引人入胜,斯坦!”但这一回我不是在讽刺,我的确那么觉得。毕竟看见你写出了这样的句子,的确让我感到欣慰:“……但目前我们也无法完全否认,这整个宇宙宛如一座喷泉,汇聚了许许多多物体形式千变万化的灵魂和精神。”而且下面这个讲法也很不错:“我相信,在形塑出我们这个宇宙的物理法则背后,必定还存在着一个更深层的解释——或者是根源和起因。”或许这些字句果真包含了你所谓“最基本的信仰”,你最起码已经设法借此回答了我的问题,说出你到底相信什么。

但除此之外我还问到了更多的东西。我想知道你的梦境如何。可是我却又一次收到了关于唯物主义的长篇大论。我一秒钟也不会怀疑,那称得上是自然科学方面的精心杰作,或者也可以被看成是游记,然而你却只谈到了我们心灵本质的外壳。对我来说,你就像是把注意力集中在贝壳上面,却忽略了里面圆滚滚的珍珠。但每一个里面藏有珍珠的贝壳,往往伴随着成千上万个空壳子!

你总是会有新东西让我大吃一惊。

我坐在一艘环绕地球轨道的太空船内,发现自己正处于失重状态。我感觉自己仿佛没有了身体,只剩下纯粹的意识。

我下方的行星已被粉尘和烟雾所遮盖。整个地球是黑压压一片。我既看不见海洋,也无法分辨陆地。就连喜马拉雅山脉的冰原岛峰,也无法从黑色的“核子冬天”向外探出头来。我不断呼叫:“休斯敦控制中心!休斯敦控制中心!”但我晓得这一点用处也没有,因为无线电已是一片死寂。我原本应该拦截的那颗小行星,看来已经毁灭了全人类或所有的脊椎动物——至少是那些生活在陆地上的动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