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蒸汽压路机(第4/5页)
他们会下地狱。他摆正肩膀,挤进人群走向转门。他的脚跟落在一只脚上。“天啊,你看你踩什么呢?”他在街上。百老汇街上一阵旋风吹着他的嘴和眼睛。他顺着风走向巴特利。在三一教堂的后院里,速记员和办公室听差坐在墓碑之间吃着三明治。一伙外国人站在汽船停靠线外。头发粗硬的挪威人,宽脸的瑞典人,波兰人,一大群来自地中海或斯拉夫的身上有蒜味、皮肤黝黑的人,还有三个中国人和一伙东印度水手。在海关前的三角形空地上,吉米·赫夫转过身,迎着风沿着百老汇街望向远方。杰夫姨父和他的办公室会下地狱。
巴德坐在帆布床边上,伸着胳膊打哈欠。从汗酸味的呼吸和湿衣服中传来鼾声,人们在睡梦中翻身,压得床下的弹簧吱嘎响。遥远的黑暗中点着一盏电灯。巴德闭上眼睛,头歪在肩膀上。噢上帝,我想睡觉。亲爱的耶稣,我想睡觉。他用膝盖压住握紧的双拳以防它们颤抖。天上的父啊,我想睡觉。
“怎么了,老兄,睡不着?”旁边的帆布床上传来一个安静的声音。
“见鬼,睡不着。”
“我也是。”
巴德看见一只手肘支着的长满卷发的大脑袋正转过来对着他。
“这是个恶心、肮脏的地狱。”那个声音平静地继续说。“我要告诉全世界……而且只给4毛钱!他们住皇冠酒店,还……”
“你在城里待过?”
“到8月份就10年了。”
“老油条了!”
帆布床下传来一个粗粗的声音,“喜剧结束吧,你们两个!你们以为这儿是哪儿,犹太人野餐啊?”
巴德放低声音:“真好笑,好几年了,我一直想着要去城里……我在北方的农场里出生并长大。”
“你干吗不回去?”
“我不能回去。”巴德感到冷。他想停止颤抖。他把毯子拉到下巴那儿,翻过身,面对着正在说话的男人。“每年春天我都对自己说,去吧,自己拿种子种庄稼,回家给牛挤奶,但是我从没做过;我就那么一直晃荡着。”
“这阵子你在城里都干些什么?”
“我不知道。大部分时间我坐在工会广场,然后我在麦迪逊广场过夜。我跟过霍布肯、朱泽和弗拉特布什,现在我是个游民,成日在鲍沃利游荡。”
“上帝,我发誓明天就离开这儿。我害怕这里。这地方警察和侦探太多了。”
“要想挣钱,你可以干送报纸的活儿。但是听我的,老兄,回农场去吧,跟亲人们在一起,日子就好过了。”
巴德跳下床,粗暴地拉那人的肩膀。“跟我到灯那儿去,我给你看样东西。”巴德听到自己的声音在耳朵里奇怪地回响。他大步走过鼾声如雷的人们。那个人,经受过风吹雨打的头发卷曲,眼睛深陷得好像要缩到脑袋里去似的,从毯子底下爬出来,也没穿衣服就跟他去了。在灯光下,巴德解开工作服,把它顺着肌肉鼓出的手臂和肩膀扯下去。“看看我的后背。”
“上帝。”那人用长着长指甲的脏手摸着一大片白色和红色的疤,轻声地说,“我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东西。”
“老东西就是这么对我的。12年里,他一直是想鞭打我就鞭打我。经常把我剥光,在我后背上放一个烧红的通条。他们说他是我爸爸,可是我知道他不是。我13岁时跑了。那时他把我吊起来然后开始鞭打我。现在我25岁了。”
他们回去了,一言未发就躺下了。
巴德盯着天花板,毯子一直拉到眼睛下面。当他往房间尽头的门那里看的时候,他看见一个嘴里叼着雪茄戴着礼帽的人站在那儿。他用牙咬着下唇以防喊出声来。当他再望过去的时候,那人不见了。“嗨,你还醒着吗?”他轻声说。那家伙咕哝着。“我要告诉你。我用刨草根的锄头把他的脑袋打碎,跟踢烂柿子似的把他的脑袋打碎。我告诉他离我远点,他不听。他是个上帝都怕的大块头,他希望你怕他。我们正在那片地里刨漆树根,打算种羊草。我就让他在那儿躺着直到天黑,他的脑袋碎得跟烂柿子似的。篱笆的一角遮着他,这样从路上就看不见了。然后我把他埋了,回到房子里煮了一壶咖啡。他从来没让我喝过咖啡。天亮前我起床,动身出发了。我一直告诉自己,在大城市里要把你找出来,就像大海捞针。我知道老东西把钱放哪儿了;他有和你的脑袋一样大的一卷钱,但我只敢拿10块钱……你还醒着吗?”那人咕哝着。“我小的时候跟老萨凯特的女儿是伙伴。她和我常常一起去萨凯特家树林里的冰库,我们还常常一起谈论怎样去纽约发大财,可是现在我没工作,又总是害怕。到处都有侦探跟踪我,那些人戴着礼帽,兜里揣着手铐。昨晚我去找妓女,她看出我眼里的恐惧,就把我撵出来了。她能从我眼里看出来。”他斜靠着坐在帆布床边,用嘶嘶的声音对着那个男人的脸说着。那人突然抓住他的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