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蒸汽压路机(第5/5页)
“看这儿,小子,你要是这样下去可不行。有钱吗?”巴德点头。“你最好给我让我替你保管。我是个老管家,我能让你过下去。你穿上衣服下楼去吃得饱饱的。你有多少钱?”
“一美元找回的零钱。”
“你给我二毛五,剩下的你能吃多少就吃多少。”巴德穿上裤子,递给那人二毛五。“接着你回这儿来,睡个好觉,然后明天我和你就回北方去拿那卷钱。你不是说那卷钱跟你脑袋一样大吗?然后我们在他们抓不着我们的地方把钱分了。我们对半分。你同意吗?”
巴德跟他猛地握了一下手,然后系上鞋带,走到门口,走下痰迹斑斑的楼梯。
雨停了。带有木头和青草味道的冷风吹皱了本来打扫得很干净的街道上的泥潭。在沙瑟姆广场的小餐馆里,三个人帽子盖在眼睛上正坐着睡觉。柜台后面的人正在读一张粉色报纸的运动版新闻。巴德等了很长时间才轮到他点菜。他觉得冷,什么都不想。幸福。饭菜送上来,他吃了褐色的腌牛杂碎。他仔细地享受每一口食物,每喝一口加了很多糖的咖啡就用舌头抵住牙咬碎一口土豆。用一块面包擦过盘底之后他拿了一根牙签走出门。
他剔着牙走上布鲁克林大桥脏兮兮黑黢黢的入口。路中间有一个戴着礼帽叼着雪茄的男人。巴德虚张声势似的昂首走过他身边。我才不怕他,让他跟着我吧。拱形的人行道上除了一个打着哈欠的警察之外空无一人。抬头看天。就像在星星间散步。路两头的街道上方块形的房子中亮起点点灯光。河水像头上的银河一样发出微光。灯光安静地、平滑地溶入潮湿的夜色。一辆汽车疾速驶过桥,使钢梁哗哗作响,使钢丝像班卓琴上的弦一样颤动。
当他走到布鲁克林区这一侧的钢梁时,他转过身沿着朝南的汽车道走。去哪儿无所谓,现在哪儿都不能去。在他身后,一个蓝色的夜晚开始发光,正如一块铁开始被锻造。黑色的烟囱和一道道房顶后面,市中心那些建筑玫瑰色的模糊轮廓淡淡发光。夜色变得像珍珠一样温润起来。所有的侦探都跟着我,都戴着礼帽,那个在鲍沃利的人,厨房里的老太太,酒吧店主,街车售票员,警察,妓女,水手,码头卸货工,在公司机械地工作的人……他想,我应该告诉那人老东西的那卷钱在哪儿,那个肮脏的游民……有一枚硬币在他身上。所有该死的侦探都有一枚。河水很平静,平滑得像个钢炮筒。去哪儿无所谓,现在哪儿都不能去。锭盘和楼群之间的影子是一片粉末状的水洗蓝色。桅杆装饰着河,紫色的、巧克力色的和肉粉色的烟飘到灯上。现在哪儿都不能去。
穿着燕尾服、戴着金表链和红色印章戒指,和玛丽娅·萨凯特一起坐马车赶往自己的婚礼;坐四匹白马拉着的马车去市政大厅接受市长任命成为议员;他们身上的光环越来越大,他们骑马踏过缎子和丝绸去参加婚礼;和玛丽娅·萨凯特一起坐在铺着粉色长毛绒的白色马车里穿过夹道的人群,人群正在挥舞手里的雪茄、鞠躬、摘帽;市议员巴德和他家财万贯的新娘坐着一辆载满钻石的马车……巴德正骑在桥栏杆上。太阳已经从布鲁克林区后面升起来了。曼哈顿岛上的窗玻璃染上了红色。他举起一只手遮着眼睛,身子猛地向前一探。喉咙里的嚎叫声在他掉下去的同时被扼住了。
“审慎”号拖船的麦克阿维船长站在驾驶舱里,一只手放在舵上。另一只手里拿着一块刚在放在罗盘箱旁边架子上的咖啡里沾湿的饼干。他是个保养得很好的人,眉毛漆黑,嘴唇上面浓密的黑色胡须打过蜡。他刚要把沾了咖啡的饼干往嘴里放的时候,一个黑色的东西掉下来,砸进水里,激起好几码高的水花。与此同时,一个倚在发动机舱门口的人大叫着:“一个人刚从桥上跳下来。”
“真见鬼。”麦克阿维船长放下饼干打舵。强烈的水浪像冲一根稻草似的把船冲到一边。发动机舱里三声钟响。一个黑人拿着一面带着钩子的桨往前跑。
“去帮帮他,莱德。”麦克阿维船长说。
一番忙乱之后,他们在甲板上放下一个黑色的软塌塌的东西。一声钟响。两声。麦克阿维船长皱着眉,愁眉苦脸地扭着鼻子,看向水面。
“他还有气吗,莱德?”他沙哑着嗓子问。那个黑人的脸色发青,牙齿打颤。
“没有了,先生。”一个红头发的男人慢慢地说。“他的脖子折了。”
麦克阿维船长一半的胡子进了嘴里。“真倒霉。”他呻吟着说。“一个人在结婚当天居然碰到这种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