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尼的救赎(第38/43页)
托尼想,两只眼睛还在吗?他把毛巾从一只眼睛上拿开,然后是另一只。空气里充满生石灰的味道。头脑里回响着第二个版本的新闻:我瞎了,没有死,但是变成了一个瞎子。童年时最害怕的事情发生了。整个余生,将要在黑暗中摸索。绿色、黄色、大树、高山、海洋、红色、洋红色、浅浅的紫罗兰色,都将不复存在。
问题是,我能忍受得了吗?我能学会盲文吗?需要别人念书给我听吗?还有导盲犬。
坐在椅子上,将自己视为一出悲剧,为受苦而生,遭遇了太多本来不应该发生在你身上的不幸。第三个版本的新闻——我成了个瞎子——生活注定每况愈下,注定的。他想到了自己的一切,托尼·海斯廷斯的职业生涯,数学,还有路易斯·吉尔曼,心中甚是悲凉。路易斯·吉尔曼和盲人,不幸的人。
托尼听到有车经过弯道,仿佛旧日危险的重现。他现在急需帮助。应该是他们来找他了。如果他们发现他没有回去,应该不会等太久。托尼试图回忆起那件不祥的事情。
接着,他意识到,如果雷伊开车逃走了,就不会有人会找到这里,他必须要自救。
他必须爬出旅行拖车,爬到公路上去。他应该站在路边,眼睛上缠着满是血的毛巾,希望会有司机看到并停车。他会说,请带我去格兰德中心警局。也有理由不去格兰德中心。鲍比·安德斯,托尼试图想起什么。他在地上四处摸索,找到了领带,绑在覆盖着他眼睛的毛巾上。白天还是黑夜?他竖起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远处传来小鸟的叫声,两声清脆的鸟叫,远处还传来了人类活动的声音,可以肯定是白天。
每挪动一步都非常费劲儿,就好像被人踢了肚子。托尼逼着自己往外挪动。门在哪一边?转过身,脚被地板上的什么东西绊了一下,还挺大的,像一袋土。托尼记得自己曾经碰到过类似的东西,在那人倒地的时候。他跌倒,摸到粗糙的布包裹着的比较坚硬的东西,一只手臂,一侧肩膀,一个人。
“啊,”托尼情不自禁地说出声来,“原来是你。”
应该是雷伊,这样看来,雷伊没逃掉。顺着他的肩膀,托尼摸到了他的头,本能地往后缩,冰冷的皮肤。抬起雷伊的手,又放开,听见砸在地上,砰。
你最终还是死在我手上。托尼轻声说。
他的失明得到了回报。
为了确定雷伊已经死了,托尼强忍厌恶,再次摸他的头、眼睛,还有光秃秃的额头。如此近距离的接触让托尼吃惊,手在雷伊的头上停了一会儿,摸到了眉毛,前额的轮廓,感到前所未有的自由。这个恶魔头的轮廓摸起来和托尼的很像,也像他自己的那样有复杂的构造,医生很容易就能看懂,他们在任何人身上都能找到同样的东西。
托尼还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杀死雷伊的,如果雷伊没有马上毙命,死前肯定也在琢磨这个问题,并试图理解。但是从之前的谈话推测,雷伊绝对无法理解,他无法理解托尼的做法,看不到托尼看见的,也猜不到是犯罪还是惩罚。唯一的解释便是托尼当时的想法,如果他逃跑,就开枪杀了他。这是托尼当下的想法,也让他备受煎熬。但最终,当托尼醒来,他非常满足,尽管他现在什么都没感觉到,而雷伊也成了一具尸体。
托尼试图重现自己对雷伊的仇恨,希望雷伊慢慢地死去。最好是流血而亡,没有太多类似于虚弱和无助的痛苦,也不知道自己即将死亡。但是他的仇恨似乎都已很久远,死亡的感觉已经不能引起他的兴趣了。他突然想起雷伊大言不惭地吹嘘杀人的乐趣,想起自己对此不认同的那种卓越感,甚至怀疑雷伊是不是因为看不惯他的自以为是,才弄瞎他的眼睛。把他弄瞎,想让也去了解和托尼同样的东西——报仇雪恨。
托尼四处摸枪,手触到一片冰凉的地方,黏乎乎的,那是雷伊·马库斯已经凝固了的血。托尼向后退,头撞上了桌子,双手撑住桌子挣扎着站起来,却发现枪在桌子上。想想,托尼。那意味着雷伊·马库斯断气之前找到了枪,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失血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