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第3/6页)

“万物的主宰,阿多奈,”拉比简直吓坏了,喃喃地说,“为什么你永无休止地试探我呢?帮助我吧,叫我懂得这个奥秘——我就能作出决定了。”

第二天,带着暴风雨的乌云裹挟着一轮怒气冲冲的血红的太阳从沙漠里蹦出来。灼热的东风从沙漠里扬起,世界立刻变得天昏地暗。修道院的两条乌黑的大狗本想对空吠叫,但它们的嘴马上被尘沙堵住,只好不再出声了。一匹匹骆驼紧贴地面趴着,闭着眼睛等待着。

僧侣们一个紧紧拉住另一个,一步步试探着慢慢往前走,努力在风中站稳身体。几个护送院长遗骸的簇聚成一团,紧紧抱住尸体怕被风刮走。他们正走出修道院,准备把院长埋葬。沙漠摇摇晃晃,像大海一样颠簸着。

“这是沙漠风,是耶和华的呼吸,”约翰低声说;他的整个身躯倚在马利亚儿子身上,“它使每一片绿叶枯焦,每一泓泉水干涸,它把你嘴里塞满尘沙。我们只要把院长神圣的骨骸放在一处洼地里就成了,风沙自然就会把它埋起来。”

他们走出修道院大门时,铁匠红胡子拿着铁锤突然出现了。在漫天尘沙里,他那高大的身躯黑乎乎地站在旁边,看着送葬的行列。但是他只出现了一会儿就不见了;风沙又把他裹起来了。西庇太的儿子约翰看到风沙中的这个怪影,万分恐惧,他紧紧拉住同伴的胳臂。

“这是谁?”他低声问,“你看见了吗?”

但是马利亚的儿子并没有回答他。上帝把一切都安排得那么完美,那么准确,同他想要达到的丝毫不差,他想。眼前这件事就是个例子:他叫犹大和我在这里会面,在沙漠里,世界的尽头。那好吧,上帝,就让你的意旨实现吧。

他们都俯着身子一点点挪动脚步,双脚一次又一次地踩进滚烫的沙子里。他们想用袍襟遮住鼻子和嘴,但那细沙无孔不入,早已钻进他们的喉咙和肺里。狂风突然抓住走在送葬行列最前面的哈巴谷长老,把他扭了一个圈就撂倒在地上了。别的僧侣个个被风沙刮得睁不开眼,踩着哈巴谷的身体仍旧往前走。沙子呼啸着,石块辚辚作响;老哈巴谷哑着嗓子喊了一声,谁也没有听见。

耶和华的呼吸为什么不是从大海吹来的清风?马利亚的儿子又在思考。他想问一下同伴,可是大风刮得他张不开嘴。为什么耶和华的风不把沙漠里的枯井都填满清水?为什么天主不爱绿叶,不怜悯人?唉,要是能有个人走近他,跪在他脚下,在被烧为灰烬前就告诉他人们的痛苦、地球和绿叶的痛苦,那该多好啊!

犹大仍然站在他那间小屋低矮的屋门前;这间与别的修道室不在一起的小屋是专门给他做铁工用的。他看到那一送葬行列跌跌滚滚,一会儿被风沙掩没,一会又重新出现,简直要笑破肚皮。更叫他高兴的是他发现了他正在捕猎的人;他的一对黑眼睛因为喜悦而闪闪发亮。“以色列上帝真是伟大啊!”他低声说。“一切都安排得那么美妙。他把叛徒带到我刀刃底下来了。”

他走进屋子,得意洋洋地捋着胡子。这间屋子非常暗,但是在屋角有一个灶火,煤炭烧得通红。那个一半是圣徒一半是狂人的驼背僧侣正一边拉风箱一边用拨火棒捅火。

红胡子铁匠情绪很高。“喂,耶罗波安长老,”他说,“这就是人们说的上帝的风吗?我喜欢这样的风,我真喜欢。如果我是上帝,我也会刮起这种风的。”

驼背僧笑起来。“我可不刮风了——我累坏了。”他离开风箱,擦了擦脑门和脖上的汗。

犹大走到他面前。“求你件事成不成,耶罗波安长老?”他说。“你看没看见昨天这里来了个年轻人?留着不长的黑胡须,修道院的一个客人,跟你老人家一样也是个半疯。这个人赤着脚,头上缠着一块带红点的头巾。”

“我是第一个见到他的,”僧人说,不由得神气起来,“可是亲爱的铁匠,他不是个半疯,他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他说他做了个梦,所以老远的从拿撒勒跑来,求院长——他在天之灵安息!——给他解释清楚。”

“那好,你听我说:你在这里管接待客人,是不是?外面有人来,你就给他们安排住房,准备床铺,带他去吃饭,对不对?”

“我管的就是这些事。我好像干什么都不成,所以他们叫我专门接待客人。我的职务就是洗洗涮涮,打扫房间,给客人准备吃的。”

“好极了!你今天晚上就把他的床铺安排在我这间屋子里。我一个人睡不好觉,耶罗波安——我该怎样给你解释这件事呢?我爱做噩梦。魔鬼撒旦总是来引诱我,我怕我会被他弄到地狱里去。但是只要我知道有一个人在我身旁呼吸,我心里就安静了。你就替我这样安排吧。我送给你一件礼物作酬劳,一把剪羊毛的剪子。你可以用它铰胡子,也可以给别人理发、给骆驼剪毛——谁也不会再说你是个废物了。你听见我说的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