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第2/10页)
“那将在五时半到来。”他说,两眼直愣愣地对着我。
“什么?”
“伟大的全面的无条件停火,世界的末日!”他答道。
我还没来得及说话,一个矮胖女人朝我笑了笑,就把他拽走了。
“医生,轮到你了,”她说。“趁还没有到来,你我先上楼。怎么搞的,总得我来拖你。”
“不,那是真的,”他说。“今天上午他们从巴黎给我发来了电报。”
“宝贝,那你我就得赶快。在那事到来之前我可以赚上很多钱。这个你等等再说,好不好?”
说着她向我眨眨眼睛,就拽着他挤过人群往楼梯口走。我神经紧张地在人群中挤向柜台。
这些人当中,不少过去是医生、律师、教师、文职人员;还有几个厨师、一个传教士、一个政客、一个艺术家,疯得最厉害的一个原来是精神病医生。看到他们,我总感到不舒服。他们从事的职业,我都在不同时期模模糊糊地向往过。虽然他们似乎根本没有注意到我,可是我无法相信他们都是些病人。有时,他们好像在和我以及学校里的其他人进行某种大规模的复杂的游戏,目的是为了取乐,而规则和细节我怎么也弄不清楚。
我前面站着两个人,挡住我的去路,其中一个极其认真地说:“……约翰逊从与下齿的左门齿成四十五度角的方向猛击杰弗里斯,使得他整个丘脑边缘传导阻塞,像冰箱似的暗淡蒙上了一层薄霜,从而损坏了自主神经系统。极度的痉挛性的肌肉颤抖使得女里女气的大块头瓦工晃晃荡荡,结果摔倒在尾椎末梢上身亡,而这又对括约肌和神经产生了强烈的反作用。后来,我亲爱的同事,他们急忙把他抬起来,往他身上撒石灰,用手推车把他推走了。当然,没有什么别的治疗办法了。”
“劳驾,”我边说边挤了过去。
大块头哈利站在柜台里面,衬衫让汗水湿透了,黑黝黝的皮肤看得一清二楚。
“你说啥,大学生?”
“我要双料威士忌,哈利。打在深杯子里,我好拿出去,否则会溅出来。我是给外面一个人买的。”
他脱口就说:“滚蛋,不行。”
“为什么?”我问道,对他那金鱼眼睛里流露出的愤怒感到吃惊。
“你是不是还呆在学校里?”
“是啊。”
“咳,那些杂种又想关我的店啦。你问为啥,就是为这个。你可以在里面喝得脸发青,但是我就连牙缝里漏出来的那么一丁点儿酒也不让你卖出去。”
“可是我的轿车里躺着个病人。”
“什么轿车?你从来就没有轿车。”
“是一个白人的,我只是给他开车。”
“难道你不在学校读书啦?”
“他是从学校来的。”
“那么,到底谁病了?”
“就是他。”
“他以为进来有失身份?告诉他我们这儿对谁都不实行种族隔离。”
“可他病了。”
“他可以死嘛!”
“他可是个重要人物,哈利,是校董。他很有钱,可是现在病了,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他们会打发我回家的。”
“没法帮忙,大学生。带他进来买,他要买多少就买多少,多到够他游泳的都行。连我自备的酒都可以给他喝。”
他用乳白色的桨状搅拌器把几瓶啤酒的白盖子撬开,顺手推到了柜台的另一端。我内心感到厌恶。诺顿先生不会愿意到里面来的。而且他又病成这个样子。再说,我也不想让他看到这些病人和女人。我往外走去,屋里比原先还要乱。那个穿白制服的守护员休珀卡戈通常可以使这批老兵保持安静,此刻连人影子也不见了。这事我觉得很不好,因为他一上楼,这些老兵就肆无忌惮了。我朝停在外面的轿车走去。我能向诺顿先生说些什么呢?我打开了车门,发现诺顿先生非常安静地躺在座位上。
“诺顿先生,他们不让我把威士忌买出来。”
他还是一动不动地躺着。
“诺顿先生。”
他像一尊石膏像横躺在那儿。我轻轻地推了推他,心里充满了恐惧,连呼吸也几乎屏住了。我使劲推了推他,只见他的头古怪地摇晃着,嘴巴张开,两唇发紫,露出一排细长的牙齿,跟动物的牙齿像得出奇。
“先生!”
惊慌之中,我又跑进了金日酒家,在一片喧嚣中,心慌意乱地往里走,像是在穿过一堵无形的高墙。
“哈利,帮帮我的忙,他已经奄奄一息了。”
我想挤过人群,但似乎谁也没有听见我的喊声,他们挤成了一团,从两边堵住了我。
“哈利!”
这时,有两个病人扭过了头,紧瞪着我,眼睛离我的鼻子只有两英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