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第4/10页)
“把酒瓶凑在他鼻子下面,大学生。让他闻闻酒的气味。”
我拿着酒瓶在他鼻子底下晃动。不一会儿,他淡蓝的眼睛睁开了。在泛出淡红色的脸庞上,一双眼睛显得水汪汪的。他想坐直,右手哆哆嗦嗦地去摸下巴。此刻他眼睛睁大了,迅速地打量着一张张面孔。当他的视线落到我脸上的时候,他湿润的眼睛紧紧盯着我,认出了我。
“您刚刚失去了知觉,先生,”我说。
“我这是在什么地方,小伙子?”他疲乏地问道。
“这是金日酒家,先生。”
“什么?”
“是金日酒家,是一个娱乐场兼赌场,”我迟疑地回答说。
“再给他喝一杯白兰地,”哈利说。我随即倒了一杯递给他。他嗅了嗅,困惑不解似的暗淡闭上了眼睛,然后就喝了下去。他的腮帮子鼓了出来,活像只小风箱,原来他在用酒漱口。
“谢谢,”此刻他已好了一点。“这是什么地方?”
“金日酒家,”几个病员不约而同地说。
他慢慢地环顾了周围,又举目看到了楼廊,只见上面有雕成的卷轴和其他木雕,离地不远还刻有一面下垂的大旗。他不禁皱起了眉头。
“这房子过去是做什么用的?”他问。
“这里曾经是教堂,后来成了银行,再后来又改成了饭店,高级赌场。现在我们在用,”哈利解释说。“我想有人还说这地方曾做过监狱。”
“他们让我们每周到这儿来狂欢作乐一次,”有个人这么说。
“他们的酒不外卖,我拿不出去,所以只好把您请进来,”我解释说,心里非常害怕。
他又扫视了四周。我的眼睛跟着他的视线转动。病员也都默默地瞪着他,脸上露出各式各样的表情,使我感到惊异。有的充满敌意,有的献媚讨好,有的恐慌不已,有的在他们自己人中间本来穷凶极恶,此刻却显得孩子般的恭顺。有的甚至感到异乎寻常地有趣。
“你们都是病员吗?”诺顿先生问。
“我嘛,是开这个店的,”哈利说。“其他这些人……”
“我们是病员,是到这儿来接受治疗的,”一个一脸聪明相的矮胖子说。“不过,”他又笑着说,“他们派了个守护员跟着来,可以说是个监察官。他一心要破坏我们的治疗。”
“你们都是些疯子,我可是一个精力充沛的人。我上这儿来是加加油的,”一个老兵坚持说。
“先生,我是研究历史的,”另一个打着舞台上的手势插话说。“这世界像一个赌盘,周而复始地在转动。开始,黑的占上风,到中世纪,白的领先,可是不久埃塞俄比亚将会伸展她高贵的翅膀!那么,你就把钱压在黑的上面吧!”由于激动,他声音微微颤抖。“在那之前,太阳没有热量,地球的中心也会结冰。再过两年,我就可以长大给我混血儿的妈妈洗澡了,那个一半白人血统的淫妇!”说罢,他目光呆滞,狂怒地跳上跳下。
诺顿先生眨眨眼睛,挺身坐直了。
“我是医生,可以给您把脉吗?”伯恩塞德说着,一把就抓住了诺顿先生的手腕。
“别理他,先生。他有十年没看病了。他想把血变成钱,结果给人抓住了。”
“我确实把血变成了钱!”那人尖叫着说。“是我发现的,后来约翰·洛克菲勒把我的配方偷去了。”
“你是说洛克菲勒先生?”诺顿先生说。“我肯定你弄错了。”
“下面在干什么?”楼廊上一声嗥叫。大伙都扭过头。我看到一个巨人般的黑人,只穿了一条白色短裤,在楼梯上摇摇晃晃。他就是守护员休珀卡戈。他身上不穿那身浆得发硬的白制服,我简直认不出他来了。通常他总是转来转去,手臂上搭着一件病人或犯人穿的拘束衣,对病员们虎视眈眈。他们在他面前不敢吱声,一个个都规规矩矩的。可是此刻,他们好像不认识他,破口大骂起来。
“你自己喝醉了,还怎么能维持秩序?”哈利喝斥道。“查林!查林!”
“谁啊?”一个女人在楼廊边上的一个房间里恼火地应了一声。她声音传得那么远,实在令人吃惊。
“我要你把那个专干密探勾当、破坏别人作乐、欺压精神病人的家伙弄回你房间去,让他清醒清醒。然后给他穿上白制服,让他下来维持秩序。我们这地方来了白人啦。”
一个女人应声到了楼廊上,身上裹着一件粉红色的毛料睡衣。她拉长了声音说:“哈利,你听着。我是个女人。你要他把衣服穿起来,你自己来替他穿。我只替一个男人穿衣服,他还在新奥尔良。”
“别管那些了。叫这个密探先醒醒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