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第5/10页)

“下面替我安静点,”休珀卡戈隆隆地高声喊道。“如果下面有白人,我就加倍地要求安静。”

突然,柜台附近的人群中发出一阵怒吼,只见他们向楼梯冲去。

“抓住他。”

“让我们来给他点秩序!”

“给我让路。”

五个人冲向楼梯。我见那巨人猫着腰,两手紧抓住楼梯顶端的柱子,叉开两腿,赤膊的身子在白短裤映衬下亮光光的。打了诺顿先生一巴掌的小个子冲在前头,一步两跳地上了那长长的楼梯。守护员摆好了架势,小个儿刚到楼梯顶上,他就飞起一脚,正中他胸口,叫他腾空跌了半圈,摔到身后的人们中间去了。休珀卡戈又摆好了架势,准备抬腿。那楼梯很窄,只好一个个依次向上爬。他们冲得快,休珀卡戈也踢得快。他使劲地摆腿,像棒球队员打出飞球一样,把他们一个个都踢了下去。我看得入神了,竟忘掉了诺顿先生。金日酒家内一片混乱。没穿好衣服的女人们从楼廊两侧的房间里走出来。男人们大喊大叫,好像是在看橄榄球比赛。

“给我保持良好秩序!”他一脚把一个人踢下楼梯,同时大声吆喝着。

“他们扔酒瓶啦!”一个女人尖声叫了起来。“真的酒啊!”

“这样的秩序他可不要,”有个人说。

酒瓶、酒杯雨点般地落在楼廊上,杯啊瓶啊砸得粉碎,威士忌溅得一地。休珀卡戈突然直起腰,一只手捂住前额,满脸威士忌,喊着“咿……咿……”身子摇摇晃晃,好像从头到脚都僵硬了。楼梯上的人群愣了片刻,默默地望着他。随后,他们一拥而上。

他们从下面抱住休珀卡戈的腿,把他往楼下拖,他拼死想抓住楼梯的栏杆。这帮人就像义务消防队员拖着水管奔跑一样,抓住他的脚踝边跑边拖,他的头嘭嘭地撞在一级级梯阶上,好似一串枪声。人群向前拥过来。哈利在我的耳边大声喊叫。我看到休珀卡戈已被拖到餐厅的中央。

“给这杂种一点秩序吧!”

“我四十五岁了,可是他一举一动像是我老子!”

“你喜欢踢,嗯?”一个高个儿边说边对准他的头就是一脚。他右眼上方的肉顿时鼓了起来,好像是充了气。

此刻我听到诺顿先生在我旁边喊道:“不行,不行!他倒下了就不要这样踢他了。”

“听这位白人说话。”有人说。

“他就是白人的人!”

病员们双脚在休珀卡戈身上乱跺乱踩。我感到一阵兴奋,真想跟他们一块儿闹腾一番。就连那些女人也在喊叫:“狠狠地揍他!”“他从不付我钱!”“揍死他!”

“对不起,各位,这事不能在这儿干,别在我这地方干!”

“他在这儿值班的时候,你就不敢说心里话!”

“见鬼,当然不敢!”

不知怎么我和诺顿先生被人挤散了,我站在那名叫西尔威斯特的人旁边。

“大学生,瞧这儿,”他说。“看这儿,他的肋间在出血吗?”

我点了点头。

“别朝其他地方看。”

好似被迫似的,我一直盯住那下肋和髋骨之间的部位。西尔威斯特用脚尖仔细地瞄准位置,好像踢球一样,猛地踢出一脚。休珀卡戈像匹受伤的马哼了一声。

“你来试一试,大学生,可舒服啦。会使你感到轻松的,”西尔威斯特说。“有时候我怕他怕极了,他好像钻到我脑子里来了。看!”说着他又踢了休珀卡戈一脚。

我还在看,有人双脚踩在休珀卡戈的胸口上乱蹦乱跳,使他马上失去了知觉。他们便往他身上泼冷啤酒,让他恢复知觉,只不过是为了再次把他踢得昏迷过去。不一会儿,他就浸在鲜血和啤酒之中了。

“这个杂种彻底完了。”

“把他扔出去。”

“不,等一会儿。谁来帮个忙。”

他们把他抬起一抛,平放到了柜台上,又把他的双手搁在胸前,活像一具死尸。

“现在我们来喝上一口吧!”

哈利慢吞吞地走到柜台里面。这引起了他们一阵咒骂。

“到里面去,给我们卖酒,你这块大肥肉。”

“给我来一杯黑麦威士忌。”

“在那上面,你这个胆小鬼!”

“动动你那邋遢屁股!”

“好,好,甭急,”哈利边说边急匆匆地给他们倒酒。“大伙儿在什么地方喝,钱就撂在什么地方吧。”

休珀卡戈无能为力地躺在柜台上,病员们都像疯子一样在餐厅里来回打转。这阵子兴奋使得那些神经脆弱的人疯得不可收拾了。有的声嘶力竭地发表言词激烈的演说,攻击医院、国家以至宇宙。一个自称作曲家的病员用拳头、臂肘一个劲地敲打一架走了调的钢琴键子,弹出了似乎是他所熟悉的一首疯狂乐曲,至于音乐的其他效果,他用低沉的嗓音来替代,活像是一只受伤的熊在呻吟。一个文化程度最高的人碰了碰我的胳膊。他原是个化学家,走到哪里都带着亮晶晶的大学联谊会的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