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第2/9页)

“那都是些什么东西?”我指着堆放在车子上的一卷卷蓝色纸张说。

“那是蓝图,伙计。我这儿大约有一百磅重的蓝图,但是我什么也造不出来!”

“这些蓝图有什么用处?”我问道。

“要是我知道它们有什么用处,我就不是人——什么图纸都有,城市啦,市镇啦,郊外俱乐部等等。有些仅仅是房屋和住宅的蓝图。如果我能够像日本人那样住在纸房子里,我就差不多可以给自己造一座房子了。我想有人改变了他们的计划,”他笑着补充说。“我问那个人他们为什么要把所有这些东西丢掉,他说它们碍事,所以每隔一段时间他们就得扔掉这些东西,好腾出地方放新的计划。许许多多这种蓝图从来没有用过,你可晓得?”

“你的蓝图可不少哪,”我说。

“是啊,这还不是全部呢。那可以装两车。车上的这些够我一天干的了。人们总是制订计划,然后加以改变。”

“是的,你说得对,”我一边说,一边想着自己的那些信,“可是那是错误的。人们不该轻易变更计划。”

他看着我,突然严肃起来。“你太年轻了,老弟。”他说。

我没有回答。这时我们来到了一个山头的拐角上。

“好啦,老弟,和一个从老家来的年轻人谈话从来就是叫人高兴的,但是现在我得和你分手了。这是一条令人愉快的下山的老街。我可以让车子往下滑行一阵子,免得收工时弄得筋疲力尽。我才不让他们把我往坟墓里赶呢。以后我会再见到你的——有件事情你明白吗?”

“什么事情?”

“起先我以为你要拒绝我,可是现在我很高兴见到你……”

“我希望是这样,”我说。“你放心好了。”

“哦,我会放心的。在这个勾心斗角、大鱼吃小鱼的城市里混日子,就得有一点儿运气、勇气和娘胎里带来的小才气。伙计,我生来就具备这三点。说实话,我是一个第七个儿子的第七个儿子出世的时候胎膜遮住了两只眼睛靠黑猫的骨头和征服王约翰牌大麻以及油腻的蔬菜养大——”他眼睛闪闪发光,嘴唇急速地牵动,流利而夸张地说。“你懂我的话吗,老弟?”

“你说得太快了,”我说着,笑了起来。

“行,我说慢点儿,我给你说顺口溜好了,但是我不会骂你的——我的名字叫彼得·惠特斯特劳,我是魔王撒旦独一无二的女婿,好,这些词儿得发卷舌音!你这个家伙是南方来的,是不是?”他说着,像熊那样把头歪向一边。

“是的,”我说。

“好啦,你听清楚!我的名字叫布鲁,我要用一把音叉和你比一下。费菲弗芬9。谁想射中撒旦的人?老天爷斯廷杰罗!”

他的话使得我不由自主地嘻嘻地笑了出来。我喜欢他的话,尽管我不知道怎么回答。我从小就知道这玩意儿,可是后来忘掉了;我在上学以前就会了……

“你懂我的话吗,老弟?”他笑了。“呃,可是什么时候来看看我,我是一个钢琴演奏人,一个浪荡子,一个喝威士忌的酒徒,一个徘徊街头寻找职业的人。我会教你一些有用的坏习惯。你会需要它们的。祝你顺利,”他说。

“再见,”我回答道,看着他离开。我注视着他推着车子绕过通向山顶的拐角,低低地压在车把上,他的嗓音扬了起来,然后又低下去,这说明他开始下坡了。

她的脚像猴子的脚

腿,腿像一条疯了的

叭喇狗的腿……

这是什么意思呢,我想着。我一生都听着这支歌,但是突然之间我觉得它不可思议。这是说的一个女人,还是某一种狮身人面像那样的奇怪的动物呢?肯定是说他的妻子,也许算不上妻子,只有她才适合那种描述。而且为什么要用这种相互矛盾的词句来形容随便什么人呢?它是狮身人面像吗?这个穿卓别林式裤子,干巴巴的脏老头儿爱她,还是恨她,或者只是唱唱而已呢?不管怎样,什么样的女人能够爱上一个像他那样肮脏的人呢?如果她像歌词描绘的那么令人厌恶,即使是他又怎么会爱上她呢?我边想边走。也许每个人都爱什么人;这我不知道。我不能多想爱情;为了走得远些,你就得离开大家,而且在我面前回到学校去的道路是漫长的。我放开大步向前走去,听到那个拉车人的歌声这时变成一种孤单的、音调重浊的口哨声,它在每个词组的结尾转成颤抖的、调子忧伤的谐音。在那颤振的、突然下降的口哨声中,又传来一列火车在凄凉的夜晚孤独地高速前进的声音。他是撒旦的女婿,看,他是一个能够吹三种音调的谐音的人……该死,我想,他们真是难言的民族啊!我说不上那突然掠过心头的思绪是引以自豪的,还是令人厌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