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第12/13页)

“你,就是你!”

“听着,你这个老傻瓜,不要再说杀我了!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我不属于任何一个组织——你拣好了,看你把它拣起来!你拣拣看!”我看见他的眼睛盯着一根弯曲的铁棍,因而大声叫嚷起来,“你已够得上我祖父的年龄,可如果你敢动一动那根铁棍,我发誓我要让你自食其果!”

“我已经对你说过了,从我的地下室里滚出去!你这个不要脸的畜生,”他尖叫着。

我一见他弯下身来伸手拣旁边的那根铁棍,就向他逼近;我猛扑过去,他哼了一声重重地跌倒在地板上,让我撞得在地上翻滚着。我好像压在一只硬邦邦的老鼠上面一样。他在我身子底下拼命挣扎,发出愤怒的声音,打我的脸,还想用那根铁棍。我从他手里使劲夺铁棍,这时觉得肩膀上有刀刺般的剧痛。我的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他动刀了,我用肘部狠命地捅他的脸,结结实实地捅,他的头飞快地向后仰,接着又抬起来,当我再揍他的时候,头又往后仰过去,我听见有什么东西飞开了,在地板上滑过去,我想匕首已经脱手了,匕首已经脱手了……当他企图掐我脖子的时候,我又举手用拳头猛击他那上下翻动的头部,他手中的铁棍松动了,我夺了过来,朝他的头上打去,没有打中,铁棍当的一声碰在地面上,当我举起铁棍准备来第二下的时候,他大声呼叫:“别打了,别打了!我认输,我认输!”

“我要把你打得脑袋开花!”我说,感到喉咙发干。“你用刀刺我……”

“别打,”他气喘吁吁地说。“我让你打够了。你没听见我说我认输了吗?”

“这么说,你赢不了,就想住手!该死的,要是你把我刺重了,我就要把你的脑袋拧下来!”

我警惕地看着他,站起身来。一阵激怒掠过我的心头,我把手里的铁棍丢掉。他脸上是投降的表情。

“你怎么啦,老头子?”我激动地叫着。“你是不是明白了不该去袭击一个年龄只有你的三分之一的人?”

一听到我说他老,他的脸色立即变得苍白起来,我又说了一遍,还加上我从祖父那里听来的一些骂人的话。“怎么,你这个背时的、蓄奴时代的、婆娘腔的、披头巾的杂种,现在你该明白点了吧!是什么使得你以为你可以用死来威胁我?我根本不把你放在眼里,因为人事处派我来我才来的。我一点也不了解你,对工会也是一无所知。为什么我刚一进来,你就欺侮我?难道你们这些人都疯了吗?是不是你满脑子都是这种油漆?你在喝油漆吗?”

他瞪着眼,疲乏地喘着气。他的工装裤上出现了一些大的褶缝,这些褶缝是被油漆黏在一起的,他浑身上下都是油漆,我心里想,简直是一个柏油孩子13,恨不得把他干掉。但是,这时我的愤怒已经急遽地由行动降为语言了。

“我去取午饭,他们问我为谁干活,我告诉了他们,他们就叫我工贼。一个工贼!你们这些人一定是神经不正常了。我一回到这里,你就大叫大嚷要杀死我!究竟出了什么事?你为什么要跟我过不去?我到底做了什么错事?”

他恶狠狠地瞪着我,一言不发,然后垂下眼睛,盯着地面。

“把手举起来,往后退一点,”我发出了警告。

“难道一个人连自己的牙齿都不能拣吗?”他咕哝着,声音有点古怪。

“牙齿?”

他羞惭地皱起眉头张开了嘴。我看到他那显眼的、萎缩的、发灰的齿龈。原来在地面上滑开去的那东西不是一把匕首,而是一副假牙。一时间我痛苦透了,感到我要杀死他的某些正当的理由悄悄地消失了。我赶忙用手摸摸肩膀,发现衣服湿了,但是没有血。哦,这个老浑蛋曾经咬过我。我在愤怒之中几乎忍不住要发出一阵狂笑。他咬过我!我瞧着地面,看到那只杯子的碎片和那副假牙,在屋子那头隐隐约约地发出微光。

“把假牙拣起来,”我感到有点不好意思地说。丢掉了假牙,他身上的一些令人厌恶的东西,仿佛也随之消失了。我在旁边站着,他拣起了那副假牙,走到自来水龙头跟前,把它放在一股细流底下冲洗着。有一只假牙在他的大拇指的挤压下掉了下来,他一面嘟囔着,一面把假牙托装回到嘴里去。然后,摆动摆动下巴,他又恢复了老样子。

“你真的要杀死我,”他说,好像有点不大相信。

“是你引起这场格斗的。我不是那种到处寻衅、惹是生非的人,”我说。“为什么你不允许我解释?参加工会是犯法还是怎么的?”

“那个该死的工会,”他嚷起来,差不多要哭了。“那个该死的工会!他们要抢我的饭碗!我知道他们要抢我的饭碗!因为只要我们中间有一个人加入了他们那些该死的工会中的一个,那就好比我们要咬教我们在浴缸里洗澡的那个人的手一样!我讨厌工会,我要继续尽我的可能把它从厂里撵出去。他们要抢我的饭碗,那些胆小鬼、狗杂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