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第10/13页)

“我把午饭放在衣帽间里了,”我说,感到嘴巴发干。

“没有人派你到会场里来吗?”

“没有,先生,我一点也不知道开会的事。”

“他不说实话。这些工贼从来没有一个说真话的!”

“把这个下贱的杂种撵出去!”

“不,等一等,”我说。

他们恫吓着,话声愈来愈高。

“你们要尊重主席的意见!”主席喊道。“我们这里是民主的工会,遵循民主的——”

“别管它,把这个工贼赶出去!”

“……注意秩序。我们的任务是要和所有的工人交朋友。我是说所有的工人。只有这样,我们才能把工会办得坚强有力。现在让我们来听听这位兄弟有什么话要说。不要再那样吵吵闹闹的,不要老是打断别人的话头!”

我突然出了一身冷汗,目光好像变得特别敏锐,一张张流露出敌意的脸清晰地展现在眼前。

我听见主席问:“朋友,你是什么时候被雇佣的?”

“今天早晨,”我回答。

“瞧,兄弟们,他是新来的人。我们不要根据一个人的工头来错误地对他作出判断。你们当中有些人也为畜生们干活,难道忘记啦?”

人群中突然爆发出一阵大笑和咒骂。“这里就有一个。”他们当中有人嚷起来。

“我那个领班的要和老板的女儿结婚——一桩该死的百年不遇的新鲜事儿!”

这个突然的变化使我感到困惑和愤怒,好像他们是在拿我寻开心。

“注意秩序,兄弟们!也许这位兄弟愿意参加工会。你觉得怎么样,兄弟?”

“先生……?”我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我对工会几乎一无所知——而这些人大多数看上去是怀有敌意的……我还来不及回答,一个长着一头蓬松的又粗又密灰白头发的胖子猛地跳了起来,怒气冲冲地喊道:

“我反对要他参加工会!兄弟们,这个人可能是工贼,即使他是刚刚受雇佣的也罢!这并不是说我存心对别人不公平。也许他不是工贼,”他情绪激昂地喊道,“可是兄弟们,我要提醒你们注意,你们谁都不知道;在我看来,不论什么人,只要他在那个狗娘养的、骗人的布罗克韦手下干十五分钟以上的活,他就很可能自然而然地产生工贼的思想!请相信我的话,兄弟们!”他一边喊,一边挥手要大家静下来。“如同有些兄弟所知道的那样,使得你们的妻子和儿女感到悲伤的是,一个工贼不需要知道工联主义就可以做工贼!工贼主义?他妈的,我已经对工贼主义作过一番研究!一些家伙生来就有工贼主义的思想。他们生来就有工贼主义的思想,就像别的人生来就有善于辨别颜色的眼力一样。这是对的,这是忠实的、科学的真理!一个工贼甚至不一定在以前听说过工会这回事,”他措辞激烈,大喊大叫,“你只要带他在一个工会组织的附近走走,底下的事,嗨,你立刻知道!他刷地就溜走,拼着老命当工贼去了!”

他的话淹没在一片赞许的喊声中。人们转过头来凶暴地看着我。我感到有点透不过气来。我想低下头来。但是要面向他们,这个动作本身就好像表示拒绝接受他的话。另一个人的恶狠狠的声音压倒了赞许的喊声,那是一个身材矮小的、戴眼镜的人带着一副异常急切的神情在说话;说话时竖起一只手的食指,而另一只手的拇指则钩着工装裤的吊带。

“我想把这位兄弟的话作为一项动议提出来:我提议经过彻底的调查,然后来决定这个新工人到底是不是工贼;如果他是工贼,那么我们要查清他向谁告密!会员兄弟们,这样一来,如果他不是工贼,那他就会有时间逐渐了解工会的工作和它的宗旨。毕竟,兄弟们,我们不要忘记这一点,像他这样的工人并不像我们当中有些长期参加工人运动的人那样具有高度的水平。所以,我说,我们给他时间,让他看看我们为了改善工人的状况已经做了些什么,那个时候,如果他不是工贼,我们可以用民主的方式来决定是不是要吸收这位兄弟加入工会。工会会员兄弟们,我谢谢你们!”他嘭的一声坐了下来。

会场里闹成一片。我不禁怒火中烧。这么说我竟不如他们的水平高!他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他们都是博士?我不能离开;这些情况使我受不了。好像一进屋子,我就自动申请入会了似的——况且我根本不知道工会的存在,上楼来仅仅是为了拿取一份冷的猪排三明治。我站着发抖,一方面怕他们会邀请我加入工会,另一方面也为这么多人一看见我就表示拒绝而感到愤怒。而最糟糕的是,我明白他们在强迫我根据他们的条件办事,因此我不能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