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第8/13页)

“许许多多人对这点感到奇怪,一点也不明白。可是我说过,如果不经过我卢修斯·布罗克韦的手,哪怕是一滴该死的油漆也出不了厂。”

“你做这个工作有多久了?”

“长得足以使我精通自己的业务,”他说。“我是在没有受过一点那种教育的情况下,学会它的;而那种教育程度是他们派到这里来的那些人所应该具备的。我是在干活中学会的。人事处的那些人不想正视现实,要是没有我在这儿保证给“自由牌”油漆打下良好的、坚实的基础,那它就连一个屁钱也不值。不过斯帕兰德老板是知道的。有一次我得了点肺炎病倒了,他们派了一个所谓的工程师到这底下来东张西望,磨磨蹭蹭,我对那个时候的情况笑得止不住。嗨,一开始他们就把那么多油漆搞坏了,不知道怎么办。油漆渗开了,面上起了皱纹,往什么上面也涂抹不上去——你也知道,如果一个人发现是什么原因使得油漆渗开的话,他就能够为自己赚一大笔钱。不管怎样,样样事情都出毛病。然后有话传到我的耳朵里,说他们已经把那个人安插在我的位置上了,并且说就是我病好了也不必回到那儿去。我在这里跟他们一起这么久了,我是尽心尽力的。哼!我就给他们捎口信去,说卢修斯·布罗克韦要退休了!

“接着,你要知道,是老板来了。他自己这么老了,得由司机搀着走上陡峭的扶梯到我那里。他进了屋子,直喘气,他说:‘卢修斯,我听说你要退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唉,先生,斯帕兰德先生,先生,’我说,‘你完全了解,我病得很厉害。我上了年纪了,这点你是一清二楚的。听说你派去接替我的那个意大利人工作干得很好,所以我想我最好还是在家里安心地休息。’

“什么,你总会想到我已经狠狠地骂过那个人了吧。‘你说的是什么话呀,卢修斯·布罗克韦,’老板说,‘我们需要你回到厂里去,而你却说要在家里安心地休息?你晓不晓得退休可是通向死亡的最快的途径呢?哎呀,厂里那个人对那些锅炉可是一窍不通。我对他打算要做的事情真的担心极了,我怕他会把工厂炸掉,或者出别的什么事故,因此我保了额外的险。他干不了你的工作,他根本没有那一手。打你离开以后,我们连一批头等的油漆也没有生产出来。’老板自己就是这么说的!”卢修斯·布罗克韦说。

“那么后来怎么啦?”我问。

“你说后来怎么啦是什么意思?”他说,似乎这是世界上最不合理的一个问题了。“哼,几天以后,老板要我回到这个地下室来全面负责。那个工程师发现他得听我的指挥,可气坏了,第二天就辞职不干了。”

他往地板上吐了口痰,笑了起来。“嗨,嗨,嗨,他是个傻瓜,就是这么回事。一个傻瓜!他想指挥我,而我对这地下室,对锅炉等等的情况知道得比谁都多。我参加了埋管子等一切工作,我的意思是说我知道每条管道,每只电门,每根电缆、电线以及别的一切设备的位置——不管它们是装在地板底下,是嵌在墙壁里边,还是埋在院子当中。这是真的,先生!而且我对这些记得那么牢,我甚至能够把最后一只螺帽和螺栓的位置在纸上画出来;我从来没有进过那种没有出息的人才进的工程学校,甚至都没从学校的旁边走过,这个我自己清清楚楚。现在你对这个怎么想?”

“我以为这是了不起的,”我说。可是心里不喜欢这个老头子。

“哦,我不想这样说,”他说。“那只是因为我在这里那么久了。我研究这套机器已经二十五年多了。的确,那个人以为他上过什么学校,学会了看蓝图,懂得怎样点炉子,因此他对这个工厂的情况就要比卢修斯·布罗克韦了解得多了。那个傻瓜根本不配做一个工程师,因为他看不见就在眼面前的东西……喂,你忘记看那些压力计了。”

我赶紧跑过去,发现所有指针都是稳定的。

“一切正常,”我喊道。

“好,可是我警告你对它们可要特别留神。你在这地下室里可不能忘记,不然的话,你可能会把什么东西炸掉的。他们买了所有这些机器,可是机器并不是万能的;我们才是机器的机器。

“你知道我们生产的最畅销的油漆吗?知道那种使得厂里生意兴隆的油漆吗?”我帮他往一只大桶里盛满一种臭烘烘的物质的时候,他问我。

“不,我不知道。”

“就是我们制造的白漆,‘光学白’油漆。”

“为什么是白漆,而不是别的油漆呢?”

“那是因为我们从一开始起就特别重视它的缘故。我们制造世界上最好的白漆,别人怎么说的我可一点不在乎。我们的白漆白到这么一种程度,就是你可以用它来漆一块煤,而且你得用大锤把它砸碎,才能证实煤块并不是里外都是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