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第6/13页)

“是这样吗?”他满腹狐疑地说。接着他突然向我提出一个问题,“那边的一只压力计上标明的压力是多少?”

“哪一只?”

“你看,”他指点着。“就是那边的一只!”

我瞧着,报出数字:“四十三又十分之二磅。”

“嘿,嘿,对了。”他眯起眼睛看了一下压力表,然后把目光转到我身上。“你在哪里学会这种看表的本领的?”

“在高中物理课上学会的。这就好比看钟一样。”

“他们在高中里教你们这个吗?”

“是的。”

“好吧,这就是你要做的一件工作。这些压力计每十五分钟必须检查一次。你应该会做这项工作。”

“我想我会做,”我说。

“有些会做,有些不会做。顺便问一句,是谁雇用你的?”

“麦克达菲先生,”我说着,心里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提这些问题。

“好,那么整个上半天你在哪里来着?”

“我在一号楼那边干活。”

“房子太多了。在谁那里?”

“在金布罗先生那边。”

“我明白了,我明白了。我知道他们不应当这么晚了还雇人。金布罗要你干什么?”

“往一些变质的油漆里加搀料,”我不耐烦地说,对所有这些问题感到恼火。

他鼓起嘴唇,现出一副好斗的神气。“什么油漆变质了?”

“我想是为政府生产的那些……”

他歪着头若有所思地说:“不知道怎么没人跟我提起这事。是桶里的油漆,还是小罐里的?”

“桶里的。”

“哦,那并不太坏,那些小罐子可费劲啦。”他朝我尖声干笑着。“关于这个工作,你听说什么来着?”他突然急促地问,仿佛要打我个措手不及。

“你看,”我慢吞吞地说,“我认识的一个人把厂里需要人的情况告诉了我;麦克达菲先生雇了我;上午我替金布罗先生干活;现在麦克达菲先生派我上你这儿来。”

他的脸板了起来。“那些黑人里边有你的朋友吗?”

“哪些黑人?”

“上头试验室里的那些?”

“没有,”我说。“你还想问别的什么问题吗?”

他长久地、猜疑地看着我,朝一条热管子上吐唾沫,使得管子嗤嗤地冒着蒸汽。我看他从胸前的口袋里掏出一块笨重的工程师用的怀表,神气十足地眯起眼睛看着表面,然后转过身来和挂在墙上的一只熠熠发光的电钟对时。“你要不停地擦那些压力计,”他说。“我得看一下我的汤。看这里。”他指了指其中一只压力计。“我要你特别留神这里的一只狗娘养的东西。前几天,它老是走得太快了。给我招来许多麻烦。你一看见它超过七十五,你就喊,放开喉咙喊!”

他重新消失在阴影之中,接着我的眼前露出一道亮光,这表明门被打开了。

我用抹布擦着一只压力计,心里想着为什么一个显然是没有受过教育的老头子,居然能够得到这么一个责任重大的工作。听起来他肯定不像一个工程师,可是仍然独自一人值班。你可能永远不会相信,家乡自来水厂雇的一个看门的老人,是唯一的知道所有自来水总管道的位置的人。刚建厂的时候,还没有保存起任何记录,他就被雇佣了;虽然他领的是看门人的工资,可是实际上却起着工程师的作用。也许这个老布罗克韦为自己提防着什么吧。再说,厂里的工人对雇用我们这些人有一种敌对的情绪。也许他在装假,就像我们大学里一些教师那样,当他们开车通过周围小镇的时候,为了避免麻烦,他们戴上司机的帽子,装出他们的车子是属于白人的样子。可是他为什么要对我装假呢?他的职务又是什么呢?

我环视了一下四周。这不仅仅是个发动机房;我知道这个,因为我曾经在好几个发动机房里呆过,而最后一个是在大学里。这是比发动机房更为重要的地方。举个例说,那些炉子就造得不一样,而从火室裂缝里透出来的摇曳的火焰也太强烈,太蓝了。还有那些气味。不,他在这地下室里制造什么东西,制造和油漆有关的什么东西,可能这个活儿对白人来说太脏,太危险,甚至多给钱他们也不愿意干。这不是油漆,因为别人告诉我说油漆是在上面几层楼里制造的。我打那里经过的时候,曾经看见工人们系着溅满油漆的围裙,俯身在盛满急速旋转着的颜料的大桶上工作。有一点是肯定的:我应该小心对待这个古怪的布罗克韦;他并不欢迎我在他身边……说到他,他就来了,他正从楼梯走进屋里来。

“情况怎么样?”他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