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第8/13页)
“我是奉命而来的,老弟,”那个人轻蔑地挥了挥手枪嚷道。“你做得不错,告诉他们别管这个闲事。我这样做是合法的,如果需要的话,我会开枪的……”
“可是他们的祈祷呢?”
“他们不能回去!”
“你说的话当真吗?”
“你可以拿你的性命打赌,”他说。
“看这个人,”我对愤怒的人群大声说。“看他拿着烤蓝的枪,看他穿着蓝色的哔叽制服。你们听到他说的话了,他就是警察。他说他要把我们打死,因为我们是一群守法的人。所以我们受到了剥夺,而且他认为他是上帝。看他在上面背靠柱子站着,两边各有一个犯人。你们能不能感觉到一股冷风,你们能不能听见它在问:‘你们过去怎样忍受那繁重的劳动?你们做过什么?’当你们看着在八十七年中你没有得到的一切时,你们感到羞辱——”
“把这个告诉他们,兄弟,”一个老头子插嘴说。“这会使人觉得自己不是一个男子汉。”
“是的,这两位老人有过一本详梦的书,但是书页是空白的,连页码也没有。这叫做导盲狗。这是《美妙的保健幻想书》,《非洲的秘密》,《埃及的贤人》——但是它的眼睛瞎了,失去了光泽。它像一个长着斗鸡眼的木匠的眼睛那样,布满了白内障,一点也看不清楚。我们所有的一切,就是《圣经》,而这里的这个警察却排斥《圣经》。那么我们往哪儿去呢?没有一大笔钱,我们能离开这里往别的地方去么——”
“抓住那个警察,”那个大块头嚷着往台阶上冲。
有人推我。“不,等一等,”我叫道。
“现在把路让开。”
人群突然向我拥过来,我往后跌倒了,这时传来一声枪响,许多人腿和套鞋在四周急速地乱转着,我满手是那被踩烂了的冰冷的雪。上面又响了一枪,声音听上去就像一只啤酒壶爆裂了。我挣扎着站了起来,看到在台阶的顶上那只拿枪的手,正被迫举向浮动的人头的上方,紧接着,他们把他往下拖到雪地里去;用拳头对准他左右开弓,同时发出一种极度用力的、逐渐增强的、紧张的、低沉的哼声;哼声突然变成无数低低的口角声,变成充满愤怒和怨恨的咒骂。我看见一个女人用她那突出的鞋后跟揍他,当她对准了揍一下,对准了再揍的时候,她的脸像一张有着凹陷的黑眼睛的,毫无表情的面具一样,她把警察直揍得血流如注,淌遍身旁。他这时被拉了起来,好让大家夹道鞭打。忽然我看见一副手铐在空中闪着光,落到街道对面去了。一个男孩子头上戴着法警那顶漂亮的帽子,挤出人群,跑了开去。法警被转到这一边又被转到那一边,然后一阵急速的、雨点般的拳头打得他往街上跑。我激动得发狂了。人群拥过去追他,就像一个巨人要在一个小房间里转身那样打转——有的人笑着,有的人骂娘,有的人则存心保持沉默。
“那个畜生打那位善良的女士,可怜的人!”那个西印度群岛的妇女重复着说。“黑人们,你们可曾见过这样的畜生?你们说说看,他是有身份的人吗?他是畜生!黑人们,我们也这样回报他!成千倍地回报这个畜生!我们这样报复他一直到第三代和第四代!揍他,我的好黑人们。保护你们的黑人妇女!对这个目中无人的家伙报复到第三代和第四代!”
“我们被剥夺了,”我尽量放开喉咙说,“被剥夺了,我们要祈祷。让我们进去祈祷。我们来举行一个巨大的祷告会。可是我们需要一些椅子来坐……当我们跪下来的时候用来靠一靠。我们需要一些椅子!”
“这儿有几把椅子,”人行道上有个女人叫道。“拿几把椅子进去怎么样?”
“当然,”我大声说,“把每样东西都拿进去。统统都拿走,把那堆破烂东西藏起来!把它们放回原处去。这堆东西挡了路和人行道,那是违犯法律的。我们是守法的,所以要把这堆破烂货从街道上清除掉。把它弄到看不见的地方去!把它藏起来,为他们遮丑!为我们遮丑!”
“跟我来,兄弟们,”我一面大声叫嚷,一面冲下台阶抓起一把椅子又回上来,不再克制自己,也不再考虑我的行动的性质了。别人照着做,拿起一件件家具,吃力地搬回屋子里去。
“我们早该这样做了,”一个男人说。
“我们的确该这么做。”
“我觉得真带劲,”一个女人说。“我觉得多么带劲啊!”
“黑人兄弟,我为你感到骄傲,”那个西印度群岛的妇女激动地说。“骄傲!”
我们奔进充满陈腐的卷心菜气味的阴暗的小房间,放下东西回来再拿。男人、女人和孩子们抓过东西,叫着、笑着往里面冲。我寻找那两个受优待的囚犯,但是他们似乎已经溜掉了。后来,当我往街上走的时候,我觉得我看见了其中的一个。他正在把一把椅子搬回里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