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第6/10页)
这时,格斗在黑暗处最是激烈,沿路的街灯,直到拐弯,全给砸了;四下里只听得咕哝声、用力时发出的哼哼声和拳打脚踢的声响,除此以外一片寂静。黑暗中一片混乱,我无法辨认自己人和拉斯方面的人,只得小心翼翼地挪动脚步,一边仔细张望。街道另一头漆黑的地方,有人大声嚷嚷:“散开!别打了!”我想准是警察来了,便四下寻找克利夫顿。霓虹灯招牌神秘莫测地闪着光,满街上人们一面奔跑一面骂起街来;蓦地,在一家商店的门道里,在亮着“支票兑换处”霓虹灯招牌的前面,我发现克利夫顿正在开打,动作灵巧利索,我急忙赶了过去,耳边只听得什么东西接连在我头顶上飞过,接着就是玻璃砸碎的哗啦声。只见克利夫顿双臂左右开弓,往“规劝者”拉斯的头部和肚子猛击,动作短促、准确,他揍得又快又恰到好处:他留意既不把对手打得撞到橱窗里,也不让拳头打到玻璃上,只是一个劲儿地左一拳右一拳朝拉斯身上猛揍,揍得他活像一头醉酒的公牛左右摇晃不停。正当我跑近时,拉斯想夺路逃跑了。我看见克利夫顿把他一推,推得他伏在地上,两手趴在黑漆漆门道的地面上,脚跟支在门板上,就像一个径赛运动员起跑时把脚支在起跑器上一般。克利夫顿向他冲去,只见拉斯一个箭步,接着便一头顶过去把克利夫顿仰面撞翻,同时我听到呼噜呼噜的粗声喘气。忽然拉斯手里一件东西一闪,亮出了一把刀子,又见他拖着他那矮胖、臃肿的身躯缓缓向前逼近;由于手持刀子,他的身体简直像门道那么宽胖。我见状便一个转身寻找那截铁管,找到后像跳水一般向那根铁管扑去,爬啊爬啊——就在这儿,在这儿——我站起身子,忽然看见拉斯已俯下身去,一手抓住克利夫顿的衣领,一手握着刀子,两眼直瞪着克利夫顿,气呼呼地像只狂怒的公牛。我一看不禁身体发了僵,看他举起刀子,一到半空就停住,接着又举起刀子,又停住,动作反反复复,迅捷异常,一边还不住地咒骂;然后他又是叫嚷,又是像连珠炮似的说个不停;我这时慢慢地向前靠近。
“老弟,”拉斯冲口而出,“我真该宰了你。妈的,我宰了你也可为这世界除了一害。可是你也是黑人啊,老弟。干吗你是个黑人呢?我发誓我要杀了你。谁敢打我拉斯,妈的,谁敢!”
我见他又一次举起刀子,然而还是没用它,只是再一次放下,接着把克利夫顿一手往街上一推,站在他身边呜呜咽咽地哭起鼻子来了。
“你干吗要跟这些白人混在一起?干吗?我一直在注意你。我对自己说,‘不消多久,他会聪明起来,会感到厌烦的。那时,他就会撒手不干的。’像你这样一个好样的干吗还在跟他们混在一起?”
我仍然向前移动,只见拉斯手里拿着尚未见红的刀子,站在克利夫顿一旁,眼眶里噙着的泪水,被橱窗里的霓虹灯映成了红色。
“你是我的兄弟啊,伙计。兄弟的肤色应该是一个样;你怎么会跟这些白人称兄道弟呢?乱扯淡,伙计,就是乱扯淡!兄弟们的肤色该是一样的,我们都是非洲妈妈的儿子,难道你忘了?你是黑人,黑人!你呀——真该死!”他边说边挥动刀子加强语气。“你的头发不行!你的嘴唇太厚!他们说你身上发臭!他们可恨你呢,伙计。你是非洲人。非洲人!干吗跟他们在一起?离开那个混账组织,伙计。他们把你出卖了。那个混账组织老掉牙了。他们奴役我们——你难道忘了?他们怎么会好心好意对待黑人呢?他们怎么可能成为你的兄弟了呢?”
这时我已走到他跟前,将铁管使劲往下打去,只见刀子往暗处飞去,而他紧紧捏住手腕;顿时恐惧和愤恨使我火冒三丈,我又一次举起管子,而他却毫不退缩,他那窄小的眼睛直盯住我。
“还有你,伙计,”“规劝者”说道,“是个十足的小黑魔鬼!一个该死的、狡猾的獴!你跟着白人鬼混,不想想你是打哪儿来的?我他妈的可知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从南方来的!从特立尼达!巴巴多斯!牙买加,南非,屁股上全是白人踹的脚印。你背叛了黑人,一心想抵赖什么?你们干吗要跟我们打?你们这批年轻人啊。你们这些黑人年纪轻轻,念了不少书;我听过你的煽动。干吗要投靠奴隶主那一边呢?那算什么教育呢?背叛了自己的妈妈还算什么样的黑人呢?”
“住口,”克利夫顿跳起来说。“住口!”
“妈的,不行,”拉斯叫道,一边用拳头擦擦眼睛。“我得说!你可以用铁管打我,可是上帝在上,你就听听‘规劝者’的话吧!到我们这边来,老弟。我们要创建一个光荣的黑人运动。黑人!他们怎么啦,给了你们钱了?谁要那个臭钱?他们的钱沾满了黑人的鲜血,伙计。脏得很!王八蛋才拿他们的钱,伙计。没有骨气的钱——臭狗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