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第8/10页)

蓦地,那“规劝者”对着飞机挥动起拳头,大声嚷道:“去他妈的,总有一天我们自己也会有的。见鬼去吧!”

飞机以巨大的威力轰隆隆地震得建筑物格格作响,而拉斯仍站在原地挥舞拳头。一会儿飞机过去了,我向梦幻似的街道四下张望。这时,别人已远离我们在街道的另一头摸黑格斗,只有我们三人留在这儿,我看了看“规劝者”,一时竟说不上我是在发怒还是惊愕。

“喂,”我摇摇头说,“我们谈正经的。从今以后我们每天晚上都要在街头聚会,我们不怕闹事,可我们不想找麻烦,尤其不愿意跟你们干,不过我们也不会溜掉……”

“妈的,伙计,”他往前一跃道,“这儿是哈莱姆。这是我的地盘,黑人的地盘。你以为我们会让白人进来放毒吗?他们愿意进来就进来,连我们的彩票赌都接管过去?那些店铺不是都属于他们所有吗?谈正经的,伙计,要是想跟拉斯谈话,得谈正经的!”

“这是正经话,”我说,“我们刚才听你说了,现在你听我们说。我们每天晚上都要到这儿来,懂吗?我们会到这儿来的,下一回要是你再拿着刀子追我们的兄弟——我是说不管是白人还是黑人——哼,我们是不会忘了的。”

他摇摇头说:“我也不会忘记你的,伙计。”

“别忘。我也不希望你忘了;因为如果你忘了,那就麻烦了。你判断错了,你没看见我们的人比你的多?要赢啊,你需要同盟军……”

“这倒是正经话。黑人同盟军。黄种人、棕种人的同盟军!”

“只要是希望建立大同世界的人都是我们的同盟军,”我说。

“别说傻话,伙计。他们是白人,他们不需要跟黑人建立同盟。只要他们达到了自己的目的,他们就会翻脸不认人。你那黑人的智慧到哪儿去了?”

“你这样思考问题只能被卷进历史的逆流中去,”我说。“还是用用你的头脑吧,别感情用事了。”

他死命摇头,一面用眼瞟着克利夫顿。

“这个黑人跟我谈什么脑子啊,思考啊。我倒要问问你们俩,你们是醒着,还是在睡大觉?你们的过去是怎样的,现在往哪儿走?算了吧,你们尽可以把这种腐朽思想当作宝贝,让它像一只阴险的鬣狗一样,把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啃光。你们像吊在半空中,伙计。半空中!拉斯不蠢,拉斯也不怕。不!现在白人抢到了他们想抢的东西,临走时还当着你们的面把你们嘲笑了一番,而你们这些臭货,满嘴白蛆把你们憋得要命,就在这个节骨眼上,拉斯照旧是个黑人,而且在为黑人的自由而战斗。”

他恶狠狠地往黑洞洞的街上啐了一口唾沫,它在霓虹灯下闪现出粉红色。

“你这话对我算不了什么,”我说。“不过要记住我刚才说的话。跟我来,克利夫顿兄弟。这个人浑身都是脓液,黑色的脓液。”

我们起步走去,一块碎玻璃在我脚下嘎吱作响。

“随你怎么说吧,”拉斯说,“可是我不是傻瓜!我不是那种受过教育的黑人傻瓜,他们竟然以为黑人和白人之间的一切都可以根据几本血淋淋的书里写的混账谎言来解决,不说别的,那些书首先就是由白人写的。我们黑人流血牺牲三百年才创造了这个白人文明,一下子是抹不掉这个文明的。血债要用血来还!你们好好记住吧。记住我不像你们。拉斯对问题的实质看得清清楚楚,他对自己是黑人这一点并不感到抬不起头。他也不会为了讨好白人而去叛卖黑人。你们记住:我绝对不会为了讨好白人而叛卖黑人。”

我还来不及回答,克利夫顿在黑暗中蓦地转过身来,只听得砰的一声猛击,拉斯便倒了下去;克利夫顿喘着粗气,而拉斯则躺在街头——一个粗壮的黑人,脸上的泪水在“支票兑换处”的霓虹灯招牌下闪烁着红光。

克利夫顿又一次目光严峻地朝地上望着,仿佛在默默地发问。

“我们走吧,”我说。“走吧!”

警车的汽笛声响起来,我们起步走开时,克利夫顿轻声诅咒。

不一会儿,我们走出了黑沉沉的地段来到了一条繁华的街道,他向我转过身来。眼眶里还噙着泪水。

“那个可怜的狗娘养的,他走错了路,”他说。

“他倒挺看重你呢,”我说。由于离开了暗处,耳旁不再听到那种规劝的声音,我心里感到欣慰。

“这个人疯了,”克利夫顿说。“如果你一直听他的疯话,你也会变疯的。”

“他怎么有这个绰号?”我说。

“他自己取的,不过这是我猜的。拉斯在东方是种尊称。奇怪的是他刚才没说什么‘埃塞俄比亚伸展出她的翅膀’这类怪话,”他模仿拉斯的口音说。“他说这句话时听起来就像眼镜蛇鼓胀起脖子在飒飒作响……我说不上来……我说不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