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第3/8页)
这种会议一般是在一点钟左右开,而我们总是早就接到通知。可是到了十一点半我还没有收到通知,不禁有些焦急。到十二点,一种不安的孤独感攫住了我。肯定有事情在酝酿,可是什么事呢?怎么酝酿的?为什么?最后我只得打电话给总部,可是找不到一个领导人。我琢磨着是怎么回事;接着我打电话找其他区的领导,也是同样找不到。于是我肯定会议正在进行。可是为什么不让我参加?难道他们调查了雷斯特拉姆的指控,而且决定那是真实的?看来我去市南区以后,会员人数确实减少了。难道是跟那个女人有关?不管怎样,目前不是不让我参加会议的时候;区里的情况太紧急了。我急忙赶到总部去。
我到了那儿,会议正在进行,这果然给我料到了。预先他们就给守门的留了话:会议不准任何人干扰。显然,他们不是因为把我忘了才没有通知我。我怒冲冲地离开楼房。好吧,我想,如果他们真的决定要叫我,那他们得花些时间找找我。首先,原先就不该调动我的工作,现在把我派回来收拾残局,他们理应尽快帮助我。我可不愿意再在市南区东跑西转;如果他们不跟哈莱姆区委商量就下达什么纲领,那我是不能接受的。我这时想到,别的事可以搁一搁,得先买双鞋子,于是我就朝第五大道走去。
天气炎热,不过人行道上仍然熙熙攘攘,中午时分人们回去上班总带着几分勉强。我紧贴人行道沿走,这样可以少磕头碰脑的,尤其可以避免和那些嘁嘁喳喳、身穿夏装的妇女相撞,同时也不必为了经常变换行走速度而烦恼。最后,我走进了一家鞋店,虽然店里散发出皮革气,却很凉爽,我心里稍稍觉得宽慰些。
当我回到了酷暑里以后,因为穿了双新凉鞋,脚上感到很松快。我回忆起童年时代刚脱掉冬鞋、换上夏天的帆布轻便鞋时的那股高兴劲,也想起只要一换鞋,不久就有一场邻里竞走赛;比赛时我穿上轻便鞋时那种轻快、敏捷和飘飘然的感受又浮上了心头。好了,我想,你刚经历的也是场竞走比赛,你还是回到区办公室去,说不定他们会叫你的。于是我急急忙忙地走着,一张张阳光直晒的脸迎面拥来,我在他们中间走着,步伐轻快整齐。为了躲开四十二街上的人群,我到了四十三街就转弯,可是就在这儿,情况开始突变,到了白热化的程度。
一辆放着一排排亮晶晶的桃子和梨子的手推货车停在人行道边。摊主红光满面,鼻子像个小球,一双眼睛像意大利人的那样乌黑闪亮,头上撑了顶白橙两色相间的大阳伞;他从阳伞底下会心地朝我瞟了一眼;然后他的目光往街对面楼房边聚集着的一群人扫去。怎么回事?我想。于是我穿过街道,走过那些背向着我的人群。我听到一个怪声怪气、向人讨好的声音,正在油嘴滑舌地招徕顾客,可是什么字眼我听不清楚。我刚要往前走,忽然看见这个半大小子。他身材瘦长,皮肤棕黑,我一看就认出是克利夫顿的一个好朋友。他正在聚精会神地向街对面另一头望去,原来越过许多汽车的顶部可以看见沿街那一头对面有家邮局,一个高个子警察正在从那儿走过来。也许这孩子会知道一些消息,我思忖着;这时他眼光转了过来看到了我,不知所措地停在那儿不动了。
“喂,你!”我喊道,就在这时他忽然转向人群打了个唿哨,我不知道他是要我照样吹呢,还是在跟别人打暗号。我猛一转头,看见他往楼房墙根边踏上一步,那儿放着一只纸板箱,他把箱上的帆布背带往肩上一甩,再一次朝那警察望去,却依然不理睬我。我心里纳闷,就走进人群往前面挤。在我脚头平放着一块方纸板,上面一样东西在疯狂地动着。原来是一样玩具,我向围观人群的着迷的眼神扫了一眼后,又往下看去,这下可看清楚了。我从未见过这种东西:一只咧嘴大笑的娃娃,用橙黑两色的皱纹纸做成,头和脚是马粪纸剪成的小圆盘。不知道用什么方法使它上上下下地活动,动的时候关节活络,双肩摇动,如痴如狂;那种舞踏跳起来使身体跟那面具一般的黑脸完全脱了节。这不是我看到过的那种跳娃娃玩具,但是这又是什么呢?我思索着,一面看那纸娃娃乱跳乱动,好像一个在公众面前跳下流舞的人那样肆无忌惮,毫不在乎,仿佛从它自己的动作中能得到一种反常的乐趣。在人群的格格笑声中我听得见皱纹纸的窸窸窣窣声,同时那方才听到的,从嘴角里挤出来的声音继续在招徕生意:
动一动来摇一摇!
女士们,先生们,这个跳舞的娃娃叫桑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