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第2/6页)

我弯下了腰,瞪着双眼,忽听得有人敲门,我刷地跳起来,把纸娃娃一把塞进口袋,同时连忙拭干眼泪。

“进来,”我说。

门慢慢地开了。一群青年会员前拥后挤地走了进来,每张脸都是一个问号,姑娘们哭了。

“是真的?”他们说。

“是说他死了?是真的,”我瞅着大家。“真的。”

“可是为什么……”

“这是挑衅和谋杀!”我的激情慢慢转成了愤怒。

他们站在那儿,一张张脸在发出问题。

“他死了,”一个姑娘不相信地说。“死了。”

“可是他们说他在卖纸娃娃,这是什么意思?”一个高个子青年说。

“我不知道,”我说。“我只知道他被枪杀了。他可没带武器。我理解你们的感情,我看到他倒下的。”

“带我回家吧,”一个姑娘尖叫道。“带我回家!”

我走上一步抓住她。这是一个棕色皮肤的小个子,穿了双短袜,挺可爱的。我把她搂在我身上。“不行,我们不能回家,”我说,“谁也不能去。我们得战斗。我很想朝外面一走,把这件事忘了,可是办不到啊。我们要的不是眼泪,而是愤怒。我们现在必须记住我们是战士,我们必须从这类惨案中看到我们斗争的意义。我们必须反击。我要求你们每一个人都能尽自己的力量把会员集合起来。我们一定要拿出我们的回答来。”

他们离开时,有一个姑娘还在伤心流泪外,可是大伙儿的动作都很利索。

“来吧,雪莉,”他们说着,把她从我肩头拉开。

我设法跟总部接头,可是我又一次无法找到任何人。我打电话给冥神大楼,可是没人接。因此我就召集区委领导成员开会,会后我们就慢腾腾地自己行动起来,我想把那个跟克利夫顿在一起的少年找到,可是他不见了。会员们带着空罐子上街为他的葬礼募捐。由三个老年妇女组成的小组去陈尸所认领尸体。我们散发谴责警察局长的传单,并且在上面镶上了黑边。我们通知了牧师,希望他们的教友写抗议信给市长。事情传开了。各黑人报纸收到了并刊载了我们送去的克利夫顿的照片。人们受到了鼓动,感到愤慨,街头大会也组织了。这次行动打掉了我的举棋不定,我全力以赴组织这次葬礼,不过我的活动总伴随着一种迟钝的期待心情。我两天两夜没睡觉,只是在办公桌上打个盹而已。我吃得很少。

葬礼的安排是从吸引尽可能多的人参加这点出发的。我们没有在教堂里举行仪式,而是挑选了莫里斯山公园。我们发出了邀请,希望加入过兄弟会的人都来参加出殡游行。

葬礼在一个炎热的星期六下午举行。天上薄薄一层云彩,几百名群众集合准备游行。我跑前跑后,狂热得昏昏然,这儿发一个命令,那儿讲几句话鼓鼓劲儿,可同时似乎我又能冷眼旁观。打我回到哈莱姆区以后就一直没有见到的兄弟和姐妹来了。还有从市南区和郊区来的会员。当他们逐渐聚集在一起时,我以惊异的目光注视他们;当队伍开始成形时,他们的悲伤的深切程度使我惊叹不已。

我看到了半卷的旗帜和黑色的横幅。还有镶黑边的牌子,上写:

托德·克利夫顿兄弟

我们的希望

被杀害了

我们雇了个鼓队,鼓上都披着黑纱。还有一个拥有三十件乐器的乐队。没有汽车,鲜花也很少。

队伍走得很慢,乐队奏着悲伤和带有浪漫色彩的军乐。当乐队停奏时,鼓队就用头上裹着黑纱的鼓槌在鼓上击拍子。气氛热得简直具有爆炸性。送货车不愿开进我们的区,警察小队的数目增加了。在各条街的上上下下,人们从自己的房间窗口向外观看;在薄薄云彩遮掩的太阳光下,有些男人和小孩站在屋顶上。我和黑人居民中一些年长的领袖人物走在队伍的前面。游行速度缓慢;我不时地回头张望,只见不少人自愿参加了队伍,其中有穿西印度群岛式样服装的人,有阿飞和赌厅的赌徒,也有穿工装的人。有几个男人从理发店里跑出来,只见他们理发用的罩衣还没脱下,脸上还有刮胡子用的皂液。他们一面看,一面压低了嗓音说长道短。而我则在琢磨:他们是不是都是克利夫顿的朋友,还是听到节奏缓慢的音乐跑出来看热闹的?一阵热风从我身后吹来,带来恶心的、略带甜味的气味,就好像那些发情的母狗发出来的。

我朝后看去,只见太阳照在一群尚未脱帽的人的头上;在大小旗帜、亮光闪闪的喇叭后面,我看到了那具廉价的灰色棺材由克利夫顿的几个个子最高的伙伴扛着,隔一阵子他们就把棺材平稳地换一次肩。他们扛得高高的,表现出自豪,目光悲伤又伴着几分愤怒。棺材就像是航道里一艘满载的船,慢慢地弯弯曲曲地在低着的头上悠悠驶过。我听到小鼓(鼓面上绷着的皮弦都蒙上了黑纱)发出的平稳的咚咚声,所有别的声音都悬浮在一片静寂之中。后面,沙沙的脚步声;前方,人群排列在人行道边,足有好几条马路长。有人流泪,有人掩声低泣,很多人眼睛红了,但是目光坚毅。我们在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