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第6/14页)

“来吧,”斯科菲尔德说。

我在跑动时感到有一样东西滑了出来;直至我走到下一层楼的一半路上才发觉公文包丢了。我迟疑了一下,可是想到这么长时间都一直带在身边没丢掉,还是得把它找回来。

“来啊,伙计,”斯科菲尔德叫道,“我们可不能在这儿发呆。”

“马上来。”

男人们箭也似的往下奔。我猫下腰,抓住扶手,在人群中挤着慢慢往上走,同时用手电筒仔细照看每一级楼梯。终于找到了:这级楼梯油滋滋的,面上嵌着踏成碎屑的石灰,我那公文包皮面上也尽是石灰;我拾起后马上转身三步两跳地往下跑。想到油不容易擦掉时我突然感到一阵难受。不过真正使我难受的原因却在于:我所知道的东西正在转过我心灵里黑暗的角落,我曾把我知道的告诉委员会,而他们却不理不睬。我往下冲,极度兴奋使我全身发抖。

在一处楼梯转弯的平台上我看到一只桶里还有半桶煤油。我一把拎起,发狂似的往一间在燃烧的房间里一扔,一股四周喷烟的巨焰轰地涌到房门口,把门全部堵塞,火舌往外直向我卷来。我连跑带颠,呛得直咳嗽。他们自己干的,我屏住气想——这场大火是自己筹划,自己组织的。

我冲进黑夜的空气和爆炸声中。一瞬间我站在台阶上,身后是赤红的门道,这时我听到一个声音在叫我兄弟会里用的名字,我不知道这个声音来自一个男人、一个女人还是一个小孩。

我仿佛从睡乡里被人唤醒,我在那儿站了片刻,一边张望,一边倾听淹没在呼喊声、尖叫声、报警器声和警笛声这一片喧闹声中的那个声音。

“兄弟,这太妙了,”那个声音叫道。“你说过你会领导我们,你确实说过这话……”

我缓步向街上走去,实际上我内心里充满了一股狂热的愿望想远离那个声音。斯科菲尔德上哪儿去了?

很多双眼睛在向楼房眺望,在火光染红的黑夜里,他们的眼睛多半都是白闪闪的。

可就在这时我听见有人说:“女人,你说那个人是谁?”她骄傲地把我的名字又说了一遍。

“他上哪儿了?抓住他,伙计们,拉斯要这个人!”

我走进了人群,缓慢而顺利地走进了黑色的人群,我整个皮肤表面都警觉着,背上丝丝发冷,他们呼哧呼哧地在我周围走动,浑身汗津津的,谈起话来喉音特别浓重;我张望着,倾听着,心中可是明白:虽然我想见他们,需要见他们,但却不可能了;在我的感觉里,他们像是在漆黑的夜晚里正在行动的黑压压的一团东西,是在黑色大地上奔腾着的黑色河流;不论是拉斯还是塔普,即使他们在我旁边走动,我也是一无所知;我跟群众融合在一起,在狼藉的街上行进,一道越过一汪汪煤油和牛奶,而我的个性已经烟消云散。我走到了下一个街区;我在人群中穿进穿出,依然能听到他们在我后面的人群里谈话;我继续走,四周是警笛声和报警器声;这时我发现被卷进一群走动得更快的人们中间,我东推西挤,半跑半走,不时设法回过头来张望,心中则在琢磨,不知道别人上哪儿去了。这时背后响起了枪声,我两边的人在朝店面玻璃扔空罐头盒、砖块或金属块。我走着,感到一股巨大的力量已到了爆发的边缘。我好不容易挤到了街道旁边,站在一个门道里注视着人们滚滚向前,这时我想起了那个把我叫来的电话,感到真是不虚此行。谁打的电话,区里的一个会员还是参加杰克生日庆祝会的一个人?事情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谁还要我到区里去?好吧,我就去那儿。我要看看那些伟大的谋士们现在是怎么想的。他们到底在哪儿?他们在作出什么深刻的结论?事后总结的历史教训又是些什么?电话里的那一声哗啦声,那是这场行动的开始,还仅仅是杰克的假眼球掉了下来?我醉醺醺地笑了,由于酒力突然发作头痛了起来。

蓦地射击声停止了,寂静间传来了谈话声、脚步声和干活的声音。

“嗨,伙计,”我旁边一个人说,“你往哪儿去?”是斯科菲尔德。

“不跑的话就会被撂倒,”我说。“我还以为你还在那儿呢。”

“我溜了,伙计。隔两道门有一幢楼着了火,他们报了火警……他妈的!要不是这么响,我可以赌咒,那些子弹不过是蚊子在叫罢了。”

“小心!”我提醒他说,同时一把把他拖开,原来那地方有一个人背靠着灯柱坐在地上,正在朝自己被砍伤的手臂上紧扎止血带。

斯科菲尔德打开了手电筒,片刻间我看到那个黑人吓得面如死灰,他眼巴巴地看着跳动的血管把血直喷到街上。我不得不弯下腰替他调整一下止血带,血管不跳了,可是我满手都是热乎乎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