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鲁克与《阿尔瑟斯特》(第5/13页)

人们或许会说,这些评论家同音乐没有任何关系。但是,一名音乐家应该为他接受的台词负责。除非诗歌和戏剧改革已经完成,否则歌剧改革就不可能实现。为了完成这一改革,需要一位既懂音乐又懂诗歌的音乐家。拉莫不懂诗歌,所以他“模仿自然”的努力是徒劳的。怎样才能为低劣的诗歌配上动听的音乐呢?人们或许会用莫扎特的名剧《魔笛》作为例证,该剧即是围绕愚蠢的台词创作的。但是,在这种情形下,惟一可行的就是遵循莫扎特的先例——忘记台词,在音乐幻想之中放纵自己。类似拉莫这样的音乐家以另外一种方式展开创作,假装对文字部分格外关注。他们的结果又如何呢?越是力图遵循原文,他们的音乐也就越与歌词相似;由于歌词很虚假,所以音乐也变得虚假了。因此,我们发现有些时候,当剧情适宜表达悲痛情感时,拉莫会写出华丽的音乐;而有些时候则是一些拖沓的场景,令人相当生厌(即使宣叙调很巧妙),因为它们说出的对话极其愚蠢。

但是,就算百科全书派同拉莫一致认为音乐戏剧表现的基础是自然,那他们在应用这一原则的方法上也产生了分歧。拉莫的本性中过多的知识和理性令百科全书派人士震惊。拉莫的法国人特征和缺点格外突出;因为他是一位完全的知识型艺术家,如此喜欢理论和概括,以至这种爱好出现在他对情绪的最仔细的研究中。他研究的不是人类,而是他们抽象的情感。他按照十七世纪的古典主义手法创作。他对创作方法的热爱导致他制定了和弦和表现富于表现力的调式的目录表,这有些类似路易十四统治期间勒布伦绘制的面部表情目录表。例如,拉莫这样写到:

“在大调调式中,采用C大调、D大调、或A大调的音程适合表现活泼、欢快的曲调;采用F大调或降B大调的音程适合表现风暴、愤怒,以及此类的主题;采用G大调或E大调的音程适合表现温柔或欢快性质的歌曲;而D大调、A大调和E大调也可以把宏伟壮丽的场面表现得栩栩如生。在小调调式中,采用D小调,G小调、B小调、E小调的音程适合表达轻柔和爱意;而C小调或F小调适合表达轻柔和悲伤;F小调或降B小调则适合哀伤的歌曲。其他调式则没有太大用途。”

这些话表明了对声音和情感的明确的分类。但是,它们也显示出,得出这些观察结论的大脑是多么地抽象和笼统。拉莫希望征服、简化的大自然经常反驳他的论证。很明显,《田园交响曲》的第一部分是F大调,但它既没有展示暴风雨,也没有描述愤怒;贝多芬《C小调交响曲》的第一部分的特点也不是轻柔或悲伤。然而要紧的并不是这些小失误;严重的是,拉莫的思维有一种趋势,即用抽象、固定的模式(尽管这些模式很巧妙)来代替对生机勃勃的自然及其得以自我更新的不息的变化进行直接的观察——仿佛可以按照固定的法则把自然分类似的。他如此迷恋这些原则,以至他所有的思想都带有它们的色彩,并强加在他的艺术风格之上。他过多考虑了灵魂和艺术、音乐本身以及他正在使用的乐器,以及外在的形式。他时常缺少自然的感觉,尽管他达到了目的。他对自己对音乐理论巧妙的发明怀有正当的自豪感,这致使他过多地依赖科学,而低估了“自然情感”的价值。百科全书派学者不太可能放过这样的断言:“旋律源于和声,并在音乐中只扮演配角,它只带给听觉空洞而短暂的快感;而当一段出色的和声进行直接同灵魂相通,旋律所及不会超过听觉了。”

我们非常清楚“灵魂”一词对拉莫来说意味着什么;它等同于“理解”。每个人都敬慕这个世纪高高在上,非常法兰西化的理性主义。但是,我们也必须记住,百科全书派学者虽然并非职业音乐家,但却拥有深厚的音乐情感,非常相信大众歌曲的价值,信仰自然抒发的旋律,信仰“触及灵魂的那些自然音调”的价值。他们对诸如拉莫之类的原则怀有成见,对于那些过分重视在他们看来只是一些复杂的和声,以及被卢梭称作“费力的、晦涩的、夸张的伴奏”的人,他们会加以严厉的批判。拉莫和声的丰富性正是吸引今天音乐家的地方。但是,抛开音乐家并非是音乐的惟一裁判这一事实(因为音乐应该吸引所有类型的人),我们不能忘记当时歌剧的情形;管弦乐队很笨拙,无法再现感觉的细微层次,并迫使歌唱家吼出最冷静适度的乐节,从而破坏了其整体个性。因此,当狄德罗和达朗贝坚持强调轻柔伴奏的重要性时,(他们说:“因为音乐是人们喜欢聆听的布道。”)他们是在反对当时从头到尾都吵闹不休的乐队演奏。当时“渐强”和“渐弱”的含义还几乎不为人所知。